”
胡四抬起了头。
只对视一瞬,他立刻又重新俯伏下去,再次磕头:“求大小姐饶命……小人不敢说谎,这腿千真万确是、是西凉人伤的……”
柳闻蝉摆摆手打发陈先生出去,然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胡四跟前,居高临下:“贼兵破城之日,你应当在蓟州。隔着四百多里地,他们是怎么弄断你这条腿的?”
胡四只听见“蓟州”两个字就惊跳了起来,脸色煞白:“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柳闻蝉看着他,冷冷不语。
胡四握紧双拳在原地站着,警惕,又惊恐,许久方勉强定了神,哑声追问一句:“你是谁?”
“你误了我的差事,还敢问我是谁。”柳闻蝉道。
胡四咕咚一声又跪下去了,却不像先前那样匍匐在地上,而是艰难地仰着头,激动得浑身发颤:“我没有……我没有误事!我实实是亲手将那封信送到了蓟州的……只是回程中听说京里出了事,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你是熙和宫的人,是不是?”
柳闻蝉不答他的话,又问:“所以你回来刚好赶上了西凉破城?”
胡四抹了一把眼泪,摇头。
跪在原地怔忡许久,然后咬着牙流着泪,一字一字地道:“不是西凉贼人,是官兵……我的腿是官兵弄断的!”
他哽咽难言,又抬起手抹了好几遍眼泪,许久方继续道:“……我回来的时候贼人已经退了,四门驻守的都是咱们自己的官兵……”
“然后你要进城,他们却说你是西凉奸细,要就地射杀?”柳闻蝉问。
胡四要说的话被她抢了,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怔怔点头,又补充:“他们杀了很多人,凡是头上扎白布的、进城时盯着地上血迹看的、行色匆匆急着往里走的……都要被盘问,一言不合挥刀就砍……咱们的好几个弟兄就是因此死在了他们手里,死后还要被拉去查验,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他咬了咬牙,又抬起头:“后来他们果然开始要求进城之人脱衣验看。我藏起腰牌、割掉刺青,混在脚夫队伍里进了门,本来还想设法打听主子的消息……可是素日里能够进出宫门来往奔走的那些人,一个都……”
找不到了。
“如今,外面还有谁在?”柳闻蝉问。
胡四抹了把泪,道:“烟雨楼的秦公子,得月楼的王良,林记粮庄的白瞎子……旁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才正常。这些散落在各处的人原本就多是互不相识的。若非如此,到今日只怕也都剩不下了。
柳闻蝉坐了下来,随手拈起一支笔在记账的硬纸板上画了几道,递过去:“你得空到烟雨楼把这个交给秦舒,让他替我去查一查永平侯府的那位六公子,越详细越好。”
胡四跪着双手接过,颤颤:“这是主子的吩咐吗?主子为什么这两年都不同我们通消息?她……究竟还在不在?”
柳闻蝉本不想答,看着他每一根胡须都在颤的脸,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只要你们不散,她就一直在。”
胡四伏在地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