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些也的确是属于贪墨、浪费……目前查实的案例一共有二十三件,严重的有五件,牵扯到鲁红月、郭敬恪、关许三位头领,十七位县令、队将一层的舵主……”
“该裁撤裁撤,该杀头杀头。”李定明显有些不耐起来。“军法何用?”
“不可以。”徐世英立即驳斥。“我看过表格,这些人里面,贪污的少数,更多的是人第一次组织这么大规模的后勤转运,脑子发热发昏发懵……而且,这三位头领和十七位舵主,都是在物资转运的关键位置上的人,如果全都裁撤杀头,反而会耽误马上要开始的战事。”
“所以我说‘该’。”李定半点情面不留。“这些人没有副手吗?没有属吏吗?之前塞了那么多军官进去,现在又没有了?真有要害的人员,暂时忍一忍,其余依然能杀!徐大郎,这般袒护,无外乎是要顾忌情面,想要维护所谓帮中人事罢了……可这般行止,是宰相作风,却不是元帅的做派,你莫非是下定决心不上战场了吗?”
徐大郎面色一僵。
“首席。”陈斌黑着脸插嘴道。“这件事情大行台是有责任的,我们也没顾虑到这么多物资人员一起转运,会相互影响那么深……现在的情况是,即便靖安部与帮务部查的清楚,可真要是定罪,还是要以我们颁布的统一火耗来算计,那样的话,未免让人心不服。”
“说的对,火耗的事情是我们这次没有定好,不能全都推给下面人。”张行忽然开口。“这样好了,确定是贪污的,军法从事,杀之以儆效尤;因为发慌导致浪费的,按照民法从事,而且可以戴罪立功,以申斥、罚俸、降田为主,不能牵连过广……”
“这是妇人之仁。”李定无语至极。
“此时就需要一些妇人之仁。”当着许多人面,张行毫不犹豫驳斥了回去。“三征的事情才过去几年?河北河南的士民对这类事情格外敏感……这是黜龙帮第一次主动全面动员,必须要考虑人心,不能给两河士民一种咱们跟大魏一样在徭役上严苛的印象,要慢慢来,把人心养起来再行严肃之事,更不要说,这次确实大行台也有错。”
不止是李定,许多人都明显一愣。
所有人,包括当年为这个事造反逃到高鸡泊的窦立德,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故此,窦龙头忍不住多看了张首席好几眼。
“那就这么做吧,还有什么事?”李定顿了一顿,选择了屈服。
“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参详。”张行认真道。“是军纪的事情……你记得咱们之前说过吧?”
李定想了一想,记了起来:“你是想借此机会重申军纪?”
“对。”张行认真道。“我让徐大郎制定了一个简单的纪律条例,主要是强调军纪中不得侵占、劫掠、强奸、滥杀无辜的一面,同时还要要买卖公平,对人和气……你觉得可行吗?”
李定看了看张行,又看了看徐世英,最后扫过殿中几人,给出了答复:“可行是可行,但还是那句话,指望着有了这个,就能提升战力,就能战无不胜,那是哄人的,甚至对一些部队来说,这么严肃军纪反而会使他们战力先有些下降……最大的用处其实是在攻城略地时,保存地方的元气地气,方便后续接收使用。”
“那就足够了。”雄伯南听到这里直接表态。“我是赞同这个军纪条例的……咱们既是要取河北为根基,如何能让河北地方上的百姓视我们为仇人?”
其他几人也都点头,但思路却未必一致,有人是认同雄伯南这套理论的,还有人是认可李定的说法,觉得这样有利于地方上的接收。
而张行也点点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道理很简单,现在的情况是,在不能确保信息传播的效率和规模的情况下,战争中道德更高尚的一方未必能借此获得多少战略战术上的优势,这就导致了很多时候封建时代的战争并不符合正义必胜的规律。
坏人、背信弃义者得了天下的,或者一时得势的,数不胜数。
但是,回到黜龙帮这里,黜龙军的一个巨大优势时,得益于义军的身份,他们走到现在居然能够一直顺水推舟式的维持较好军纪……之前张行和李定讨论过的,一开始是因为在东境本乡本土作战不好抢,然后是刚到河北白茫茫一片没法抢,而到了接收淮北地区时,张大首席就开始有意识控制和宣传军纪,并鼓吹得民心者得天下了。
现在,马上要大举进军河北,没有理由放弃这么好的军纪传统。
“既然大家都同意,就把这个军纪条例传达下去。”张行下了定论。“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两句……军纪严明有利于接收的道理是对的,天王说帮里跟地方百姓一体的道理也是对的,但还不止,还要加上一个范围……咱们黜龙帮既然是以天下为己任,便要有接收全天下、经营全天下和视天下百姓为一体的心思,所以更要强调军纪……要给下面的人尽量说通。”
“要不要设个部,专职此类事?”雄伯南心中微动。
“道理上是应该有,我也想过许久,但问题在于,这个部如果用人不善,反而会起反作用,所以在没有好人选,后方不够稳固的情况,我觉得可以缓一缓。”张行果然早有考虑。“等河北全占了,人心稳定了,从地方上的律法宣讲开始,慢慢的立起来一个部。”
话到这里,众人都不再多言,原本就有些空荡的殿中更加气氛古怪。
“还有什么吗?”停了片刻,张行追问道。
无人应声。
“那好,我最后再加一条,不管薛常雄是诈降还是真降,最后这四五日内,都要坚定的传达下去,不是告诉我们,我们反而要警惕,是要告诉整个河北人,告诉天下人,尤其是河间人,他薛常雄是要降了。”说着,张行站起身来。“除此之外,便无他事,大家回去歇息吧,四日后按计划出兵!”
在场之人如释重负。
四日后,三月初五,谢鸣鹤一大早便离开了河间城,甚至还得到了河间大营三号人物、得到了“大头领待遇”的高湛的亲自护送,而与此同时,布置妥当的黜龙军自东向西,在长达近四百里的战线上一起发动进攻,向北推进。
战线大略上被分为五段:
最东段不需要渡河,唯一的战略目标是渤海郡东段唯一的县鲁城,黜龙军也只出动两个营;
紧接着,是自长芦到弓高这一线,一共有八个营,由窦立德统一指挥,他们当面的河间大营防线理论上是最坚固的,这是因为清浊漳水两条大支流在这附近迅速收紧合流,偏偏两条支流中间还有长芦和弓高两座坚城,更重要的是浊漳水后方便是河间腹地……如果是按照之前的作战考虑,他们的任务仅仅是夺取弓高和长芦,但现在需要进一步往北渗透,控制浊漳水;
再往西,就是信都郡了,这里是河间大营地盘最向南突出的部分,被三面包围不说,郡中精华还都在清浊漳水中间,其中郡治长乐,更是冯无佚的老家,上上下下都有接触,而黜龙帮选择将这一段当做主力突破口,近二十个营汇集于此,就是要从此处突破浊漳水,然后顺流而下,直趋河间城;
第四段战线在北面,由李定带领,大约六七个营,加上冯无佚在赵郡的势力,他们的任务是占据恒山郡、博陵郡、信都郡、赵郡四郡汇集处的要害地点,然后从这里开始沿着滹沱河顺流而下,既是呼应主力部队包围信都,也是穿插,更是要对北面幽州大营进行预警的意思……实际上,主力部队二十个营的第一阶段核心任务,就是突破浊漳水,迅速北上到滹沱河与李定部连成一片;
最后一段战线在恒山,主要是防守、监视代郡方向,毕竟恒山王臣廓、代郡二高还是客观存在的割据势力,尤其是王臣廓已经正式投奔了白横秋,现在黜龙帮尝试扫荡河北,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以什么立场出现在战场上。
而四百里战线上一起推进,居然顺利的过分——河间南部完全没有设防,很多戍卫者都茫然的遵从黜龙军的要求,打开城门,信都南部的地方城寨更是纷纷主动倒戈卸甲来降。
一日内,鲁城、长芦、弓高、阜城、脩县、枣强、南宫、武邑诸城纷纷入手,信都郡治长乐也开门投诚,浊漳水以南,瞬间变色,只有长芦境内的一座小军寨明确爆发了战事,但也被优势兵力迅速摧崩。
这个时候,伴随着河间城内明确的信息传递,黜龙军上下已经有很多人相信薛常雄是真要降了,河间本地人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三月初六,黜龙军前锋渡过浊漳水,速度放缓,但这日晚间,中央主力部队的先锋贾越营还是与北面穿插部队中的苏靖方营在鹿城东面取得联系,而东线的窦立德部也谨慎夺取了景城,并且未遭遇反抗。
当晚,张行将大本营放在了浊漳水北岸的衡水。
三月初七,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知道,河间城内汇集了河间大营的主力近三万众,其余地方是真没兵……于是黜龙帮主力在东线窦立德部,北线李定部的策应下,大举东进,当日便连续夺取了下博、武强、鲁城,信都全郡入手。
三月初八,黜龙军主力部队前锋刘黑榥营夺取河间郡乐寿城,李定部房彦释营夺取河间郡滹沱河南岸的饶阳城……须知道,乐寿城在河间城正南,不过四十余里,饶阳城在河间城西南上游,不过五十里,而之前窦立德部夺取的景城在河间城东南,不过六十里。
三座城连成一个半圆,将河间城完全包围,而且此次北伐三部主力,总计近三十五个战兵营,两个军法营,也都连成一片。
到此为止,局势好的不得了,河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唾手可得。
其实,所有人,不管是黜龙帮里的还是对面,河北上下兵没有谁怀疑黜龙军此次北伐夺取河间的成功概率,只是事情到了眼下,到了黜龙军给薛常雄的最后通牒当日,居然就已经完成了对河间的最后包围,委实顺利的过头。
故此,即便是黜龙军高层中,也有许多人卸下了对薛常雄诈降的怀疑。
但是,真正有大局观的黜龙军高层,还是在保持警惕,因为现在还没有幽州军主力的消息,对方会动员多少部队,从哪里来,都还不确定。
包括有没有可能是黜龙军进军太快,打乱了幽州军的部属,对他们产生了某种震慑效用,不敢来了,也都不好说。
战争迷雾仍没有散去。
三月十日,黜龙军向河间发送文书要求他们出城改编的同时,三部主力一起前提,张行也将大本营移动到了乐寿。
当日晚间,他们接到河间城讯息,表示愿意出城接受改编,但还是要求黜龙帮承诺将薛常雄留在河间,并且要求张行亲自过去参与改编,给予承诺。
这一次,黜龙帮的回信一如既往,不允许薛常雄留在河间,不过张行张首席会亲自过去参与改编……这是因为从明日开始,黜龙军中线主力和东线主力合计二十七个营,外加两位宗师在内的修行高手将会一起出动,往河间城下而去,预计三月十二日就会抵达河间城下。
届时,不管薛常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诈降真降,都会一并解决。
不过,就是当日夜间三更时分,宿在乐寿县县衙后院的张行被白有思提前推醒,示意有不速之客。
张行翻身坐起,披上衣服,走出来,正迎到徐世英直属的机要文书许敬祖匆匆进来后院,他是文书-参谋体系中的人,自然可以直入,而他见到张首席早有准备,也不诧异,只将一封文书送上。
张行打开来看,面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算是个要紧的消息,但也不是那么要紧——在确定黜龙军大举动员北伐后,东都的司马正坐不住了,立即开始了东都北面横跨大河的河阳城体系的修复,尤其是开展了河阳城北岸分城和河上浮桥重建工作。
这很麻烦,因为这个工程是东都针对河北防御工作的要害所在,是这个世界历史上东齐支配东都的重要工程,是得到过验证的,而一旦修筑成功,再加上司马正的修为,那真就是固若金汤了。
但没办法,双方现在是停战和约期间,黜龙帮更是要北伐扫荡河北,人家这么趁你全面动员北上后开工,更没办法。
所以,只能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然后再回去睡觉。
好在春末困乏,很快就再睡着了,但不过又睡了两刻钟,白有思则再度推醒了张行,并直接提醒:“有人来了,好像是李四郎和张十娘。”
张行不敢怠慢,再度翻身坐起,却并没有什么惊疑之态,因为他晓得,李定这个时候来的合情合理,肯定是关键时候到了,幽州军露头了。
果然,夫妇二人一起起来,穿好衣服,等在院中,不过片刻,负责城内戍卫的头领郭敬恪和秦宝一起亲自来通报,然后负责北门戍卫的头领韩二郎也引着李定与张十娘进了院子。
过了一会,被惊动的雄伯南、徐世英二人也赶来,小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幽州军出来了。”李定眼见二人进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言语。“大量在滹沱河西北面的高阳、博野一带出现,哨骑努力清点,目前在高阳以南的估计有一万骑,两万步,幽州序列中的二十五将直接看到的有十七个,副总管魏文达出现在高阳,再往北不敢去了,但料敌从宽,只当他们倾巢出动,后面还有罗术在内的两万人,总计五万众。”
雄李二人各自凛然,因为这便是幽州军主力到了,甚至就是倾巢出动也说不定。
“如此看来……薛常雄是真要降了?”雄伯南是河北人,熟悉地理,很指出一个要害。“滹沱河过了高阳再往下游走就是鄚县,鄚县过滹沱河到东南面来是狐狸淀,那里很难过几万人的大部队,换句话说,他们主力从滹沱河北岸过来,就很难及时渡河支援到南岸河间这边来了。”
“直接从高阳渡河到河间不是更利索?”徐大郎对此不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薛常雄是诈降,那幽州军应该藏在河间身后才对,应该早就渡过滹沱河了。”雄伯南稍作解释道。
“还是不对,便是薛常雄诈降,幽州军也只会如眼下去高阳的,因为这么多主力部队,一旦渡河,就相当于把自己扔在了滹沱河与漳水之间的套筒里,然后一旦战败,想成建制的逃跑都难。反之,若是在滹沱河北侧战斗,即便是战败,也能从容撤退。”徐大郎继续驳斥。“罗术这种人,肯定不会把家底都压到薛常雄头上的。”
“那……那就是说,眼下只能算幽州军支援到了?”雄伯南蹙眉道。“不能说明别的?”
徐大郎欲言又止,却又看向了李定。
张行也看向了李定。
李四之前一直在看头顶半圆双月,此时忽然低头来笑:“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我来这里也不是说这些的……首席,张三郎,现在有个战机,但要你速速决断,天亮就行动。”
“什么战机?”张行好奇来问。
“覆灭幽州军的战机。”李定面色如常。
小院里忽然一凛,一时只剩春夜虫叫,然后不知道哪位用的手段,一股真气拂过,虫都不叫了。
“具体来说。”张行顿了一顿,提醒道。
“很简单,我们最担心或者说最坏的局面就是幽州军跟河间军联手,不得不打一场大的会战,其次是分别与河间军、幽州作战攻坚,而现在,不管是河间真降假降,它都自己寻了个口袋把自己给装进去了,但只是个暂时的袋子,一两日的袋子。”李定似笑非笑道,其余人也都心中微动。“而现在,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管,继续往河间走,幽州军很可能会强渡,万一到时候薛常雄是诈降,或者临时又改了主意,我们就要面对最麻烦的局面了。对不对?”
“所以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觅战?”雄伯南俨然听明白了。“河间不知道该不该打,反正幽州军一定要打,所以去打幽州军?他是三万是五万,都无妨,反正都要打对不对?”
“不止。”李定笑道。“我们还可以顺理成章的欺骗河间方向,天一亮,只对所有人说往北走一走,好助我李龙头震慑幽州军,对河间则继续发信,一边问他幽州军是怎么回事,一边继续坚持,依旧是后日首席到城下,大后日整编……这样咱们就有了一天的时间差,明日下午就能渡河,全军主力渡河,扔下河间这里,汇集兵力与幽州人决战,既能甩开河间军,也能打幽州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赞同。”徐大郎终于也再开口。“须知道,军法至高至妙者,无外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罢了,此战关键就是要快,只要今夜定下来全军调头北上的决心,然后直接北上渡河,后日就开战,便得了三分胜机!这等大战能平白得三分胜算,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是后日开战,是明日下午渡河,晚间就发动突袭,要接连不断,打一场能发挥我们营将制度的大乱战!让他们想会战都会战不起来!”李定稍作更正。“实际上,我准备明早就让我部先渡,装作防御模样,也是趁机隔绝视野,防止他们的哨骑看到我们渡河……这不会引起怀疑的。”
无人应声。
“从哪里渡河合适?”过了片刻,张行忽然来问。
“芜蒌。”李定面色如常,缓缓而言。“当年祖帝身死,继业者何止五六人?唐皇彼时正随祖帝在掷刀岭,军中生乱,他只带十余人南下,来到滹沱河的芜蒌,遣人去看时河水还没有结冰,结果到了河畔已经结冰,渡河之后,冰又化开,追兵只能折回。随即,唐皇得到信都守将的协助,一路南下,归东都,入关西,整合旧国,最后胜出……从这里渡河,吉利,位置也对,就在饶阳往东北面十几里。”
“位置对就行。”张行冷笑道。“至于唐皇故事,听起来他随从中有一位寒冰真气修炼的不赖……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我?”
其余人想笑,却居然笑不出来。
而果然,下一刻,张行直接下令:“我为一军主帅,有战前自决之权,就不和大家商议了……我意已决,明日渡河!李定李龙头迅速折回滹沱河,准备渡河事宜,现在召马围马分管过来,连夜制定具体行军路线与计划,其余人各回各营,不得泄露。”
说完,直接起身回到屋内睡觉去了。
众人散去,翌日,天一亮,部队如常起身,中路主力就在乐寿城周边的军营中大举埋锅造饭,用完饭后,携带一顿干粮与水,便起兵北上。
只是路线有点偏西,据说是幽州军来到滹沱河对岸,几十里的地方,需要加强防备。
行军到下午,最先到滹沱河畔的贾越忽然接到军令,不许停留接管河防,接着已经渡河的李定所督诸营,继续从芜蒌渡的浮桥渡河北上。
与此同时,最靠近的河间城的刘黑榥也接到了一个军令,看完之后,浑身冰凉——他这个先锋,居然沦为了疑兵!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勒着马打圈。
太阳继续往西面偏去,而阳光下的滹沱河则奔流不停。
时值春末,河水不急也不缓,而芜蒌这个地区,顾名思义,本身是一片长满了杂草的洼地,河流渗入两岸,流速更缓,所以才是历来渡河的熟地,更是渡河起浮桥的好去处。
只能说,李四郎做惯了行军修路的活,还是有些东西的。
张行来到这里时,此地已经起了四座浮桥,而且还在继续增加,主持这个工作的,居然是牛河这位宗师,这位很可能是全天下浸淫长生真气前三的存在,此时使出真气来,那些临时寻来的残缺建筑材料好像平白多了绳索一般,被牢牢联结成一体。
张行见识过这位的类似本事,不过当时人家在修曹彻的观风行宫,那座能移动的大殿。
要是那座大殿还在就好了,往滹沱河里一沉,就是一座大浮桥。
洼地中还有些台地,现在支起了大锅,正在煮粥,主持这里的是冯无佚,民夫也多是赵郡的居多……心思有些繁乱的张首席转过身去,先带领着几十个准备将,也就是所谓踏白骑一起喝了粥。
而与此同时,已经有军士开始携带一些临时搜寻的零碎木料、草垫上了中间一条浮桥,将这些漂浮杂物放在浮桥的西侧。
又过了片刻,张首席不再犹豫,他借来徐大郎手中惊龙剑,身后秦宝率领十几名踏白骑跟上,白气随即便在河上升起。待到他过了这条并不长的浮桥,浮桥周边早已经结冰。
于是其人复又从另一条浮桥上走回,如此往来数次,数道浮桥便已经封冻成一体。
就这样,傍晚之前,雄伯南也过了河,并在张行的要求下,将一面济阴被服厂年后绣出来的新大旗给亲手打了起来,张行则依旧带着他那面红底的黜字旗,而这是一面挂旗,规制更大,基本上跟曹彻的三辉四御旗一般规制,很显然,这是代表了整个黜龙帮的帅旗。
不过,旗上并没有三辉四御的纹路和图像,反而只书了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大旗张开,随风摆动,立在了芜蒌地区的滹沱河北岸。
此时,加上李定所督八营,黜龙军已经渡过了十九营,所有人都晓得,箭矢已经离弦,不管能不能中的,都要一往无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