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远处,一个白衣鬼修贴着海面往西方疾行,沿途掀起两排高高的白浪。殷无念便道:“跟上他。”
到晚间的时候,两人追着白伯当上了陆地。也是在这时候,殷无念觉得尸孙佼有些不对劲。
这一路上他的话太多了,打离开寂幽海禁制时起就在喋喋不休,先表达对这次行动能否成功的担心,又开始追忆两人从前相处的时光,再谈到鬼帝为何允许他们二人出海,仿佛又回到从前伏低做小的日子了。
殷无念意识到尸孙佼是在以此方式来掩饰他心里的什么东西。这蠢材必然又开始不安分地打起他的小算盘了。
不过他眼下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揣测尸孙佼的心思——前些天对尸孙佼说了这些话,其实就是为了叫他带自己离开寂幽海。
他是为了见那个最近飞升来灵界的清虚观弟子李少微。而尸孙佼如他所料,的确选了此人做接头人。
白伯当登陆之后再走了三百里便停下,在一处荒原当中选了一块巨石、以飞剑挖空,将自己藏了进去。
二人有样学样,亦藏身一丛乱石之中。这一路上虽是尸孙佼的化身带他飞遁,但殷无念如今的血肉之躯仍觉得极为疲惫,就取了两条干肉来吃。尸孙佼在他身旁绕来绕去,既焦躁又兴奋,再次聒噪起来:“快了快了,我派的人快把那个李少微给引来了。只要两人一碰头,此事就成了一半。等咱们再出手把白伯当给杀了,此事就成了另一半。”
此时天已晚,他这化身虚影散发蒙蒙的青光,看起来更像个孤魂野鬼。一双眼睛盯着殷无念左看右看,像是下一刻就要大笑起来。
但殷无念只进食、不说话,尸孙佼就觉得很扫兴。不过知道这位幽冥大法师已落入自己的圈套,此时倒不是很气了。稍待片刻,又低声惊叫起来:“哎呀,坏事!”
殷无念将干肉放下:“怎么?”
“我派去的人被李少微杀了!”尸孙佼装模作样地向西方张望,“那李少微好像要走了!?这可怎么办?”
殷无念皱起眉:“你派的什么人,这么不顶用?”
哈,他没起疑。尸孙佼愁眉苦脸:“我叫那蠢材不要和李少微争斗,只引他往这边走的。现在才记起来,听说那个李少微一飞升此界就被须弥山的太白金星接引了,又传仙决又赠法宝,十分得宠,看来是我小瞧他了——法王你别动怒,我这就去再把他给引过来。”
殷无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李少微离这边还有多远?”
“只有两三里的路程吧。”
“那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殷无念站起身,“你现在鬼头鬼脑,当心他把他这化身也杀了,那我还怎么回寂幽海?我既然是人身,就由我引李少微去见白伯当吧。”
尸孙佼发了一会儿愣。他此前还在想该怎么诓殷无念去和李少微接头、好叫白伯当瞧个正着,岂料他自己送上门。看来这位幽冥大法师也并非时刻都算无遗策,也会做蠢事的。
不过另一个念头从心里跳出来——白骨夫人在帝尊面前说殷无念与李少微在凡界同出一门……难不成自己今天在做的事,其实是他安排的好的?
这家伙是真心想和李少微会面……好叫他这位后辈帮他一走了之!?他之前说什么帮自己除去白骨夫人,也都是为了打消自己的疑心,全等着今天这一步么!?
想到此处,纵使眼下以分身出游也觉得身上似乎渗出冷汗——他娘的,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想到此节、真叫这家伙逃了,回去在帝尊面前怎么交代?!
尸孙佼正要开口说个不字,却见殷无念笑了笑:“怎么,你怕我跟他跑了么?”
激将法。可这法子成功了。尸孙佼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殷无念既然自诩智谋无双,要自己今时今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他彻彻底底输个灰头土脸,岂不更畅快解气?李少微不是什么难办的问题……自己与白伯当都是返虚境,岂会对付不了一个刚刚飞升灵界的杂鱼。顶大不了当面喝破殷无念的身份,那位须弥山的玄门正宗,总不至于掺和鬼族的事……
他想到此处,也微微一笑:“法王是幽冥大法师,有什么道理跟须弥山的人走——我就在此处为法王押阵了。”
殷无念点了点头,一伸手:“你的索魂钉借我。”
他要我这宝贝做什么?但尸孙佼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仍将法宝奉上:“也好也好,法王用来防身。快去吧,小心他走远!”
殷无念将索魂钉收入袖中,自乱石丛中一跃而出。他前脚一走,尸孙佼后脚祭起一道敛气符,将自己一身鬼气全隐藏了,化作一道清风紧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