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剑的交锋持续了整整一天,伶扶玉自始至终都贯彻着那句“后人发、先人至”,无论许守靖耍怎样的小聪明,做出怎样意外的举动,伶扶玉都面不改色,以静制动。
而结果基本大同小异,大多数情况下,许守靖都被掀了个底朝天。
原本只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淤泥,对于现在的许守靖来说,居然已经习惯把这玩意当‘床’了。
看到许守靖这回没有立刻站起来,伶扶玉收剑入鞘,缓步走到徒弟的面前将他拉起来。
伶扶玉轻轻弹了下指尖,十分熟练的用水系灵力洗涤掉了许守靖衣服上的淤泥,接着便十分轻柔地替他整理领口和褶皱。
嗯……不怎么像师父会干的事情。
“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绞尽脑汁,用尽全力,都没办法用那把剑碰我一下?”
许守靖稍作迟疑,点了点头。
伶扶玉放下了为许守靖整理衣领的素手,螓首微抬,盯着自家徒弟的眼眸:
“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觉得剑修是什么?”
许守靖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在心中下结论,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以前觉得自己懂了,现在跟师父打了一个下午才发现,他懂个锤锤。
伶扶玉似乎早就料到许守靖会感到迷茫,眼中并无意外,伸手握住了许守靖握剑的大手:
“剑修,可不只是握剑之人这么简单。剑与修士并不是相辅相成的存在,他们本就是一体的。你的肉体会影响你的剑、你的修为会影响你的剑,你的道志更会决定你用剑的风格。”
说着,伶扶玉握着许守靖的大手,面对着侧方,从左到右轻轻一挥。
皎白的剑气一扫而过,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停顿。
伶扶玉松开了许守靖的手,继续道:
“靖儿,你在修行上似乎有一种误解,你把‘修炼’和‘修剑’都当成了一种单纯的变强手段。但不要忘了,修行可不单单是‘变强’那么简单。”
许守靖听得懵懵懂懂,不过也大概明白,伶扶玉是想告诉自己“有什么样的修士,就有什么样的用剑风格”。
但……修炼不是单纯的变强,修剑也不是单纯的变强,这是什么意思?
伶扶玉彷佛读出了许守靖心中所想,轻声回答道:
“修行不是变强之路,而是修心之路,修得虽然是仙法,但你的所作所为不可万事以仙人自居。为仙者,先为人。若是一味追求变强,失了本心,一身修为转为空,反而本末倒置。”
许守靖沉吟了片刻,出声道:
“师父,你是想告诉我……我有点太急了?”
“然。”伶扶玉点了点头。
从通过融灵珠获得读自己也能修炼的方法开始……不,或者从更早之前,在万妖山确立道志的那个瞬间,许守靖就陷入了一种“必须赶快变强”的心理怪圈。
无法独自修炼的时候还好,自从能够自行运转周天后,许守靖没日没夜的沉浸在运功冲境的循环之中。
白天为了不让楚姨她们担心,许守靖还必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好色之徒’。
哦,好色之徒不是假的。
其实这也不怪许守靖心急,实在是现在摆在他前方的高山实在太多了。
终焉教自不用说,如果在那群疯子实行计划之前,许守靖没能拥有阻止一切的力量,整个九洲都会沦陷。
还有在东皇城中,楚姨为了保护她险些命丧当场的事情,这也让许守靖对于变强的渴望无比的急切。
以及……他通过血之记忆追朔时,火海森林当中这一世的生母,她留下来的一切,都需要许守靖达到一定修为之后才能解开。
种种原因累计之下,这才造成了许守靖如今过于急切变强的焦躁心态。
只不过平时他掩饰的很好,没有让身边人产生不必要的担心。
许守靖万万没想到,他深藏心湖之底的想法,居然通过一下午的击剑,被伶扶玉洞悉到了这个地步。
“……师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许守靖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不再是背负责任重如泰山的“救世主”,只是一个面对师长手足无措的少年。
伶扶玉拍了拍许守靖的肩膀,鼓囊的衣襟跟随她的动作晃动连连,正色道:
“仙途漫漫,无论你身上背负着什么,修行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今日你会这样直接来求我指教,也是你心急的一个证明。”
顿了下,伶扶玉偏头看向了许守靖手里的长剑:
“你在剑道上的天赋是母容置疑的,我的那一套‘后人发、先人至’不一定适合你,我能教你练剑的思路,但今后要用出怎么样的剑,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
许守靖“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却和松了口气一样,彷佛那座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山被移走了。
那些责任并不是消失了,只是比起之前,没有再压得人喘不过气。
也就是这一刻开始,许守靖对伶扶玉抛开那些非分之想,彻底把她当成了一个师长来对待。
真正的师父,不应该只教导一招一式,那是在学打架;真正的师父,应该教弟子要如何做人,要适时指点弟子迷津,而不是一味地传授弟子表面功夫。
乍一看弟子似乎进步的很快,但他们却没有理解到什么是“内心的强大”,总有一天会因为心性而碰壁。
毫无疑问,伶扶玉是一个合格的师长,至少许守靖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自此,许守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落下了帷幕。
三人结伴往小木屋走去,路途中,伶扶玉出声问道:
“靖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会这么急着来找我?”
许守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八宗联合来袭的事情,毫无隐瞒的告诉了伶扶玉。
伶扶玉听后柳叶眉微皱,螓首偏转,瞪了旁边的苏浣清一眼,厉色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许守靖也是有些好奇,虽说伶扶玉身上有神魂的旧伤,不过好歹在掉落境界之前,也是名弦月境大能,这个消息如果放出去,多少还是能起到一些威慑性的。
更何况,现在伶扶玉的神魂之疾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处于无药可救的绝望状态。
如果苍银所言不虚,九洲的某一处,应该还留存着从诸神时代保存下来的‘天魂灵泉’。
只要度过了八宗联合的这一劫,凭借长河苏氏的底蕴,想要从九洲中找出那口神秘泉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些道理许守靖当场就想通了,苏浣清不可能完全想不到,那她为什么要隐瞒长河苏氏即将面临大劫的事情呢?
在师徒二人的视线逼问下,苏浣清的反应却十分奇怪。
她像是有意在逃避什么,默默偏过了视线,低声道:
“师父没必要参与到长河苏氏的事情中来。”
闻言,伶扶玉顿时有些不满:
“清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为师在可是你的师父,早些年身受重伤来到天南洲,也是长河苏氏收留了我,如今大难将至,为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苏都沦陷,自己隔岸观火而不顾呢?”
苏浣清抿了抿唇,没有在说话了。
见她这副有心事的反应,许守靖心底在意的不行,刚想继续问一句,脑袋却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他突然明白,苏浣清为什么执意要把伶扶玉排除在长河苏氏的事情之外了。
如果许守靖猜的不错的话,苏浣清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想到了一个大不敬的方法。
但这也是唯一一个理论上,能够当场‘造出’弦月境大能,威慑八宗联合的方法。
当下,的确是找不到天魂灵泉,来修复伶扶玉的神魂,让她重回弦月境。
可最早压根不知道天魂灵泉的时候,唯一治疗伶扶玉的方法,是什么来着?
月朗星疏,群星闪耀。
时间来到了夜晚,冷风吹袭在三人的身上,走着走着,其中一人却停下了脚步。
许守靖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整个人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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