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租车时,方自归突然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腰鼓声,“镪,镪,咚咚咚,镪,镪,咚咚咚……咚巴,咚巴,咚咚巴,咚巴……”
鼓点声,是那么亲切,方自归仿佛一下子回到童年,回到自己在陕西参加社火表演时,敲着腰鼓在大街上行走的那个时空。方自归呆了一呆,循着腰鼓声寻去,就见到广场上有几十位老大妈,整齐地穿着红色的民族服饰,不那么整齐地踩着步子,手中绑着红丝带的鼓槌,上下飞舞,敲打着系在腰间的腰鼓。
鼓声,抑扬顿挫,“咚咚巴,咚巴,咚……”方自归看着舞动着的老大妈们,鼓点儿打在心上,突然感到一种难以明说的温暖。
方自归一直觉得自己无所谓故乡,小时候在很多地方都待过,有时候别人问他是哪里人,方自归解释自己是个四川话说不好的重庆人,常常觉得头疼。但是方自归现在意识到,自己原来是有故乡的,那就是中国。
八十年代,好男儿志在西方,北大、清华的学生一毕业就一窝蜂申请去欧美留学,很多人去的时候就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方自归对此深深迷惘过。可这回亲自去了美国一遭,方自归现在明白,自己的担忧和迷惘是多余的。的确,会有一些精英去了不再回来,但也一定有一些精英,去了以后一定会回来。
美国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美国再有钱也买不到一些东西,比如归属感。
方自归乘出租车赶到工大附近的西安美食城,见到国宝时,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两人都饿着肚子,但都非常高兴。这家饭馆虽然叫“城”,其实只是个上下两层,每层大概三十平米的小饭店。但它提供的陕西小吃,甚合方自归之意。
国宝点完菜,笑着征求方自归的意见:“主食,要不要来碗岐山臊子面?”
方自归忙摆手,“别别别,来个凉皮吧。”
“咦?咋能不吃面腻,你不是半个陕西人嘛?”
“兄弟,理解一下。我在美国天天吃烂糊面,现在看到面倒胃口,伤心。”
“这样啊!”
凉皮上的比较快,两人一边吃起来一边等热菜。方自归举起啤酒杯和国宝碰一下道:“这才是饭嘛!唉,你不知道我在敌后多么想念祖国的各种美食。”
“上海的凉皮大多数不正宗,这一家还算比较正宗的。”
“就像川菜到了美国,也都变了。唉,你这一年没什么变化吧?”
“没什么变化,还在学校里。”
“我的认识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去美国前老夏说的那番话,现在我知道是有道理的。”
国宝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可方自归忙着吃凉皮,一时没有察觉到。
“我现在有一肚子话想和老夏聊。”方自归接着说,“诶,老夏现在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
“老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老夏,”国宝一脸的悲伤,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死了!”
方自归正夹了一筷子凉皮往嘴里送,清清楚楚听到“死了”两个字,惊骇得张着嘴一下子凝固在那里。方自归盯着国宝,突然手软了,凉皮从筷子中滑落,掉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