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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红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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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汉中站的站台上,方自归接过老乡同学递过来的一支烟,点燃了。不喜欢抽烟的方自归这时觉得,香烟是有些香味的。

    方自归和老乡是因为协助几个女生到站台上解手,所以翻窗下来的。站台上厕所找不到,怕时间来不及,女生们只能在铁轨边儿就地解决了。方自归想起自己上厕所的一幕,虽然不堪回首,但想想这些女生更加可怜。方自归抽完了烟,叹口气回头一看,一个女生还蹲在那里。月色下,隐约可见一团白影,那应该是女生的屁股。方自归扭过头,心想,幸好夜幕已经降临,白屁股至少可以不必大白于天下。

    重新上车后,方自归又钻进座椅下面去躺着。

    铁道边,植被越来越茂盛,毕竟已经翻过了秦岭。方自归计划以睡眠状态和睡眠姿势坚持到成都,希望自己睁开眼时,天光大亮,光秃秃的黄土高原,完全切换成绿油油的成都平原。

    终于到成都站了。

    下车后杀出重围,方自归在成都站附近找了家饭店,终于在四十二小时的长途火车旅行后,吃了一顿像样的午餐。休整完毕,方自归重新进站,去赶那趟从成都到重庆经停淄中的火车。这次,方自归吸取在火车上未抓住历史机遇的惨痛教训,牢牢抓住候车室里的机遇,在检票前好好在厕所里蹲了十几分钟。

    虽然成都到重庆这趟车,没有上海到成都那趟车那么挤,检票后人流依然奔涌,狭小的车门还是把人的身体扭成一只只麻花。方自归左冲右突,爬上车去,安顿好自己的包,忽然发现,座位正对面坐着一位小家碧玉式的姑娘。那姑娘穿着一件红色呢子大衣,气定神闲,似乎不惧民工潮的惊涛骇浪,方自归颇有些纳罕。

    一声长笛,火车晃了一下,缓缓开动了。

    方自归忽然想,不如与对面这位小美眉摆摆龙门阵,消磨消磨路上的无聊时光。既然火车是时间减速器,而爱因斯坦说美眉是时间加速器,在火车里和美眉聊天,就能有效对冲在时间感受上可能出现的巨大偏差。

    “你是大学生吗?”方自归问。

    “是的。你也是?”美眉道。

    “我是沪东工大的。”

    “我是西南财大的。”

    “西南财大在哪里?”

    “在成都。”

    “那你太幸福了!”方自归一声感叹。

    “你从上海过来,一路上很挤吧?”美眉微微一笑。

    “真是罄竹难书。”

    “可以想象。”

    “为什么可以想象?”

    “南巡讲话以后,上海就是世界最大工地嘛。报纸上说,上海每年需要民工百万数量级,四川又是民工第一大输出省。上海到四川的火车,肯定挤喽。还有广州到四川,也特别挤。”

    “你对上海很了解嘛。”

    “我学经济的,对经济新闻关心一些。”

    “你学经济的?我可是经济学爱好者欸!”

    两人就聊起来了。原来这小家碧玉叫白蕙,家住威化县。巧的是,淄中和威化同属内水市,两地相距五十公里。威化不通火车,白蕙需要在内水市下车,再转乘汽车去威化。于是,方自归和白蕙就认了省内老乡,摆起龙门阵来。

    “在火车站广场,我碰到南京来的一家三口,说钱包丢了。”白蕙说。

    方自归心里一动,这句话听上去有问题啊,忙问:“然后呢?”

    “然后,我给了他们五块钱打长途。”

    方自归的心凉了半截,又问:“管你要钱的这家人,是不是男的穿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女的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他们还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是啊!”白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自归摇摇头,心全凉了。白蕙做的这件事,自己在成都火车站广场上“拷贝不走样”,也分毫不差地做过一遍。这明摆着自己和白蕙都被骗了,一个长途电话不可能没完没了地打。方自归推测,那对骗子夫妻,专门针对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恐怕手持小孩,扫荡了整个火车站广场。看来,九十年代已经完全不像六十年代,爱祖国爱人民的感情再深,比不过骗子套路深。

    做为同样被骗的受害者,两人的距离似乎更加拉进,两人就一刻不停地聊了下去。而时间加速器果然有作用,方自归和白蕙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

    这时白蕙正聊一部小说,道:“这本书,就是写得有些太刻薄。”

    “讽刺嘛,当然语气刻薄些。哎呦,”方自归看看窗外,“淄阳已经到了,那就快到淄中了。”

    轰隆隆,列车即将进淄中站,车速越来越慢。方自归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取了自己的包,活动活动四肢,为翻窗而下做热身。

    想不到白蕙也站了起来,然后说了两句让方自归倍感意外的话:“我也在淄中下。我到你家里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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