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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微睁着眼,迷惘地看着上空。
她的眼睛像是深邃的幽潭,承着天空中落下的雨。
林守溪抱着她,她亦环着他的脖颈,危险并未退去,它由云真人换作了一个白衣仙子,依旧在逼近着。
但小禾已感受不到什么紧张了。
她甚至觉得哪怕就这样死去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她微微偏过头,看着林守溪的脸,任由雨丝飘入眼中,偏不眨一下。
林守溪的心还在高速跳动着,杀死云真人几乎用尽了他的手段,他已没有能力再去应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了。
两人在曲折的屋巷中绕了一阵,皆疲不堪言。
“她是神山来的。”小禾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看不起这里的一切,包括我们。”小禾想起了她临高远眺的眼神,说:“神山之人大都如此。”
“她是为何而来?”
“许是继神大典一事泄露,许是追杀云真人这神山余孽,许是为……大公子。”小禾说:“总之,她绝不会是朋友。”
林守溪点点头,他亦有同感。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确定那白衣仙子有没有追来,倒是伤势已再难压住,率先从骨头缝里涌出来,刺一样卡在那里。
“我自己下来走吧。”小禾体贴地说。
她身子稍稍恢复了些。
林守溪却摇了摇头,坚持抱着她,穿入了一片被摧毁半数的破楼之间。
雨已没有先前那般大了,温度却越来越冷。
林守溪想拈一个驱寒的术法,却也抽不出多余的力气。
忽然,小禾说了一句:“有人死了。”
林守溪停下了脚步,他望向了一座小破楼,那里有不和谐的血腥味传来。
林守溪抱着少女走入了小楼中。
目光所及是满地的血。
血还未完全凝成浆,其间躺着一具尸体。
他与小禾同时愣住了——死的人竟是王二关!
林守溪放下小禾,让她靠在门上休息,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尸体面前。
王二关已经死透,他的脖子上有一个血洞。
他是被人捅穿脖子而死的,那人一剑刺来的时候,他似乎试图去挡了,却没能挡住。
王二关的境界修为绝不算弱的,但他竟没有还手之力。
是谁杀了王二关?
他的第一反应是纪落阳,可纪落阳有这么强么……还是说巫家还有隐藏的高手?
接着,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尸体。
身体的脑袋已经被砸烂,糊在了潮湿的墙壁上,断臂与黑袍皆昭示着他的身份——云真人。
他的尸体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守溪很快意识到,他先前可能利用心魔演戏骗了自己,但不知为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云真人又不幸亡命此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二关已死,按理来说,继神大典已不可能顺利完成了。
林守溪并不觊觎镇守之神的力量,只是有些担心小禾。
小禾靠在门上,目光也向这里往来,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但眼中并没有失望之色。
“镇守之神的力量不要就不要了。”小禾虚弱地微笑:“神明传承与灵丹妙药皆是暂时的,时间才是修行最好的法宝。”
“嗯。”
林守溪点点头,柔声说:“若我们都能活下去,以后可以一同使用这件法宝。”
小禾脸颊上的笑容在风中打颤的花。
笑意轻柔摇曳,又飞快地淡去了。
有脚步声自屋外响起。
她来了。
她本不会发出脚步声,这声音是故意让他们听见的。
林守溪与小禾对视了一眼,不待他们有任何动作,白裙飘飘的窈窕姿影已出现在了屋门外。
这位仙子看上去很年轻,年轻得辨不出年龄,她的脸颊遮着白纱,仙靥模糊而陌生。
对林守溪而言,死城好似挥之不去的梦魇,慕师靖白裙挽剑自风雨中追杀而来的场景复现了,他一样身受重伤,一样走投无路。
但这一次似乎比当时更加绝望。
当时的自己孑然一身,已没什么可再失去的,所以他可以与慕师靖放肆地搏命,拼却一切。
但现在……
他看着小禾蜷在木墙下的娇小身影,她眼眸中泛着水雾,努力地给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湛宫在鞘中低鸣。
林守溪再度将它抽出,如眸的剑刃清晰映出了他的脸,那张脸令他都有些陌生了。
他握紧了剑刃,倏尔产生了一丝幻觉……
隐隐约约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画面,那是一个朦胧的木堂,堂中呈着名剑无数,这些剑不知是真的古老还是刻意做旧,将画面都衬得斑驳,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少女跪在中央,她穿着宫装,看上去很是乖巧。
她的身前放着一柄剑,小姑娘正盯着这把剑发呆。
这……这是什么?
这幕幻觉几乎是凭空浮现在脑海中的,林守溪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有何意义。
也许只是幻觉吧……
白衣仙子缓缓抬手,手中所握的长剑泛着微光,微光幻化成仙鹤的模样,柔曼飞舞,落入他的眼眸却是惊芒,将他幻觉般的意识强行打断了。
她走了进来,四下扫视。
屋楼残破,尸体冰冷,血流满地,朽骨腥臭……还有两个垂死之人。
她立在这里,与此间的环境格格不入,好似污浊泥塘中掠过的云影,它看似与泥塘交汇,但倒影只是倒影,它远在上空,超然尘外,不沾片缕污垢。
她看了一眼林守溪手上的剑,然后将目光落到了小禾的身上。
“是你杀了他么?”
白衣仙子的话语宁静,但林守溪与小禾皆感受到了其中的冷漠与轻蔑,世人常说仙子冰肌玉骨,不无道理,因为这种几乎傲慢的冷漠,本就是铸在骨肉里的。
小禾注视着眼前的白衣仙子,平静地回答道:“是我。”
“杀仙楼之人,你可想过后果?”白衣仙子问。
“后果?后果与你何干?他是巫家之人,这是我们的家事,巫祝湖亦在山外,不归你们法令限制!”小禾冷冰冰地回应。
白衣仙子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她俯视着身前的雪发少女,继续说:“真仙之后牵扯庞杂,杀你灭缘是最好的选择。”
小禾看着她,瞳孔中却没有半点惧意。
白衣仙子见过许多视死如归的人,她亦不觉新奇,只是淡淡道:“我能看出你血脉不俗,你若因此而觉得我会放过你,是错的。”
“你们这些仙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傲慢啊……”
小禾听着她的话语,嘲弄着她的骄傲与自大,在她看来,这些整日口口声声众生平等的仙人,实则早已将众生漠视到了尘埃里。
这是他们,也恰是诸多凡人对仙人的想象。
相比较而言,云真人反而更接近真实,或许这也是他自称真人的原因吧。
白衣仙子不理会她的嘲弄,她眸光冷去,似对一切都浑不在意。
她的手没入了小禾的雪发里,将她一把揪起,另一手将剑轻拧,横抹而来。
林守溪当然不会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他方才一直在沉息蓄力,黑丸将身体的真气彻底榨干,化作杀意涌入湛宫的鞘里,湛宫长鸣,与他心神相契,白衣仙子要动手的那刻,他的剑也势若电光地扑去。
可这样的剑怎会威胁到她呢?
她几乎是出于对对方垂死一剑的尊重,才飘然回身去挡,一剑将他震开。
林守溪好不容易聚起的杀意被顷刻撕碎,轰得一声,他倒飞出去,直接砸穿屋楼,从那一侧落到了外面的雨地里。
湛宫剑亦脱手而出,斜插入一侧的泥土中。
这个女人很强大,比云真人更强大。
最要命的是,他与小禾皆已油尽灯枯,根本没有应对她的手段了。
“湛宫……”
林守溪轻唤剑鸣。
剑凭空御起,刺向了她的后背,然后四平八稳地停住。
白衣仙子伸出手,湛宫便被她隔空抓在手中,剑刃狂振,像是一条被捕获之后不停挣扎的鱼,却无济于事,根本逃不出她的掌心。
她对于这剑似有些兴致,静观了一会儿,然后屈指弹回。
剑飞过一个弧度,铮地一声,恰插在了林守溪的颊侧,斩下数缕黑发。
仙子对于他的挣扎没有任何的动容。
于她而言,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再次举起剑。
小禾闭上了眼,等待死亡来临。
她一点也不害怕,唯一遗憾的只是要与他分别了,她憎恶分别。少女的意识中闪过姑姑飞上高天的影,若世上真有死人聚居的国度,那她们即将重逢……这是唯一幸事。
林守溪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盯着那仙意盎然的背影,眼中唯有浓烈的仇恨。
他不相信小禾会死。
他至今都不知道小禾从没有预见之灵根,所以他固执地相信着,四年之后,他们会真正在一起。
现在他们陷入了死局,林守溪想不到任何的破局之法,但他觉得总会有的,命运交汇的点中,定会有一线生机种子发芽般破开来……
“别躲了,快出来!!”
林守溪看着空洞的天空,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呼唤什么。
白衣仙子出剑的动作微顿。
她竟主动放下了小禾,回头望去。
那是林守溪的方向。
但她没有看林守溪,而是望向了他身后的天空。
林守溪感到了冷寂,身体的冷与天地的寂。
一个灰蒙蒙的衣袍飘到了巫家的上空,悬在空中,好似一块定格在那里的破布。
“怎么是……她?”
……
飘在半空中的是一个老婆婆,在古庭时,她每日都会来给他们送饭。
今日,她没有拄起她那标志性拐杖,而是飘在空中,好似一只挂在屋檐下浑不着力的布娃娃。
林守溪也被震惊了。
这个老婆婆怎么会来?她……是谁?
过去在古庭中时,小禾并没有说谎,那婆婆是在服侍了巫家一辈子的侍女,她已经死了,哪怕不死也只是仅剩一气,而那木拐杖倒是生出灵性,每日还带着老婆婆走来走去,假装她还安好。
若巫家人知道她死了,一定会把她烧掉的……
她过去的判断也没有错,只是……
“邪灵?”
白裙仙子感到诧异,“此处竟还有邪灵?”
邪灵!
林守溪与小禾同时明白了过来——是暗黑密室里那头邪灵醒了!
小禾不知道邪灵是用手段凑够了二十具尸体,但那日无意间瞥见了一眼青色小鬼的林守溪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邪灵应该是将某一种咒语施加到了云真人身上。
这种咒语在云真人死的时候生效了,他成了仪式的尸体之一……
至于另一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那无头邪灵。
它将自己的守卫也献祭充数了!
邪灵潜入了巫家,附到了这个老婆婆的身上,以此隐蔽自身,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唯有那根与老婆婆最亲近的拐杖意识到了,它脱离了老婆婆的身体,连夜逃了去。
林守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最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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