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年的存在睁开了眼眸。
世界运转的声音中,于茫茫旷野在,天地交界处,有光亮起。
北海,深埋在海床之下的五行祭坛遗址突然震动起来,那掩埋在漆黑潮湿的土壤之下的古老的石刻中,蜿蜒盘旋的沟壑纹路,突然爆发出冲天之光!
融化了土壤,蒸发了汪洋,汇聚到曾经天宫铸塔的位置,升腾而起,贯穿天穹!
远远望去,仿若炽烈的天柱。
西域,圣佛山。
赤足僧人猛然抬头,神色骇然,望向那形似五指的山门之中。
圣佛山深处,江南曾盘膝悟道点燃青灯的古拙碑刻之上,“第三天柱”的古老字痕突然亮起光芒,照亮了整个圣佛山!
与北海之下一样,有提光芒冲天而起!
然后是东境,中州……所有天宫造物,一瞬间相继启动!
一道道冲天的光柱亮起,穿透后土,破碎山岳,吞没荒野,最后抵达那无垠的寰宇!
仅江南肉眼所能观测到的,便是数十道链接天与地的通天光柱在东南西北四方逐一亮起。
苍白而炽烈的光芒在天穹之上,化作覆盖寰宇的巍峨列阵,虚幻的线条在高天之上构筑,交错,演化一座巍峨天宫!
它无比庞大,通体似金似石,凌驾于天地万物地火水风之上,徐徐展开!
其本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纹路,仅那宫殿门口刻印着仿若大道一般的两个大字。
——天宫。
然后,它运转起来。
它一动,整个世界都仿若跟随而动。
那一刻,所有生灵都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战栗与恐惧,惶惶不安!
江南咽了咽口水,这种感觉他相当熟悉——曾经在新世界时,他对于新世界而言,便宛如那巍峨天宫对于上元这颗星球而言。
那是从根源上的绝对的掌控——一念天地生,一念万物尽灭。
“是‘祂’。”
在蔓延的惊骇与死寂中,凤母牙关战栗,全身簌簌发抖,喃喃开口。
虚冥之中,苍蓝的巨大眼眸轻轻合上,隆隆的声音带着七分解脱与三分怅然,回荡与消散在茫茫混沌里。
“再见,老朋友。”
.
巍峨天宫运转之际,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沙哑而冰冷,仿若钢铁在摩擦。
宛如命令一般,诉说着古老的语言。
无人能领会其中之意。
除了江南。
这一刻,他听到了那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语言,字正腔圆!
它用上一世江南无比熟悉的语言,仿若宣告那般,对天地万物下达指令。
【清除】
紧接着,世界便顺遂着它的意思,运转起来。
没有引起任何恢宏的场面,仅仅是冥冥中某些东西,被抹去了。
江南很难形容那种冷酷和平静的方式——倘若非要说的话,就是像上辈子操纵计算机时删除一个文件。
变化,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仙岛之上,无数钢铁血肉怪物的尸骸,突兀地发生了变化。
——那暗红的狰狞血肉与漆黑冰冷的钢铁,在同一时间,化作了飞灰。
李青云神色一变。
他感觉到,体内那股躁动与暴虐之感,突兀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遍布整个上元,变化在寂静中发生着。
中州,正与茫茫的大夏铁甲军队对峙的钢铁怪物潮,仿若被炽烈的阳光灼烧的残雪一般,无声消融。
西域,将满身血污的僧侣团团围绕的怪物,上一刻还在嘶吼叫嚣,下一刻便完全化作飞灰,丝毫不剩。
乌铁,无数挣扎于疫病中的百姓,身上不适的症状,消失了。
……
那一刻,无数人怔怔愣在当场。
仅一瞬间,那突如其来的灾难,便无比突兀地失去了踪迹。
它感染的人们也好,畸变的怪物也好,在那天宫出现以后,便从头到尾失去了一切踪迹。
——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有那满地的血污,崩塌的城池,以及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印证着这一切,并不是梦。
而与灾难一同散去的,还有天穹之上那巍峨的天宫。
以及深埋于地底,刚燃尽了最后的余热的天宫遗址。
在人们所看不到的角落,寂静的黑暗中。
那些古老的石刻,碑文,遗迹在那一瞬间,化作了齑粉,同化与土壤之中。
仿佛宣告着某些事物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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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境,仙岛之上,诸多修者相顾茫然。
江南深吸了一口气。
他曾在五行祭坛上看到无数面前天外来客降临,领导当时茹毛饮血的人类的画面。
再加上那已散去巍峨天宫和那响彻天地的上一世的语言文字。
江南怎么还能不明白?
方才堪称神迹的一幕,与那些远古时候引导上元人类的天外来客所留下的天宫造物,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是什么人唤醒了它?
他看向凤母。
这位古老的神明,或许知晓答案。
“结束了。”
“妾身可以肯定——整个上元,都已不再存在畸变。”
“‘祂’从世界的最底层,将天外而来的导致畸变的某种物质,完全从这颗星球抹去了。”
凤母的声音传入江南的耳朵里。
后者眉头微皱,“‘祂’是谁?”
凤母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
“方才那般景象,妾身见过两次。”
“第一次,还是一万年前,‘祂’借牧者的灵气之道,于天地中刻入品阶体系,铸就人道万年的辉煌。”
“第二次,便是如今。”
那一瞬间,仿佛雷霆炸响在江南耳旁。
于天道中刻品阶体系,统合万千神异,这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听闻过的古老传说。
而这传说的缔造者,同样是天机阁的创立者,天机上人,也是,如今的十方上人。
江南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称奇,“那老头儿,藏得深啊!”
但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倘若十方上人有这般手段。
为何当初面对上昊与牧者时,还要弯弯绕绕地布局运筹?
直接一力破万法,它不香吗?
隐隐间,一种不详的预感,从他心头不可抑制地升起。
凤母垂下眼帘,幽幽一叹,声音中难掩苍凉,
“作为代价。”
“江南,‘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