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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空,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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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为此而纷争不断,对簿公堂。还有历史上,为了争土地空间而侵略别国,大肆屠杀者也不在少数,我有幸接受佛陀“空”的教诲,不伎不求,所以走遍世界各地,都能祥和无争。像我在雷音寺虽然一住数十年,但我不要作住持;我建立了第一座道场——宜兰念佛会,但我不曾将所有权登记在自己的名下;甚至佛光山及海内外各别分院,没有一块土地没有一栋房子是以我为所有人或管理人。但奇怪得很,无论我走到哪里,徒众们最怕我讲一句话:“我不要这里,我要走了!”可见人生世事真如《心经》所言,无所得而得才是真得;从有形有相上求取的事物,即使占有,亦非真有。

    社会上,因为完全不了解佛法而误解空义者,固然在所难免,对于佛法一知半解而误导空义者,也大有人在。例如,有些人以为一切皆空,无常幻化,不应执著,所以什么都不在乎;有些人觉得一切皆空,应及早出离,不应贪取,所以主张自修自了;甚至有些人卖弄世智辩聪,以空义来眩人耳目。其实,如果执著于不执著,不也是一种执著吗?贪取于清净无为,不也是一种贪取吗?以不知佯装知,不更是自欺欺人的做法吗?这些人既然无法与“空”的真理相应,又怎能拥“有”佛法的真实受用呢?

    像佛陀,春夏秋冬皆着一粪扫衣固然觉得自在悠游,即使披上帝王所赐的金镂衣也丝毫不感到骄傲;既可以粗茶淡饭度日,也可以美味佳肴佐食;既能够在树下餐风露宿,也能够安住于琼楼玉宇;既可以自己独处山林,也可以与四众弟子共处。受到尊崇供养时始终如如不动,被人毁谤诬蔑时也不疾言厉色……佛陀对于富贵贫贱、穷通得失、善恶净秽、美丑高下,既不系念于心,也不随世逐流。这种随遇而安,将“空”理落实于生活的精神正是佛陀最大的“富有”,也是佛陀留给后人最大的遗产。

    提婆菩萨、慧思大师等高僧大德,虽多次遇到恶人的毒害,甚至被置之死地,仍不减其破邪显正、弘法度众的悲愿,从他们的著作中可以得知,这种“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忍辱负重,生死一如”的精神,无非也是源自于持久修行所获得的般若“空”慧。

    从大陆到台湾的弘法生涯中,我曾经受到同道的排挤,也曾经遭到异教徒迫害;我曾经遇过无数次的阻挠,也曾经多次被人诬告而成为安全单位调查的对象,甚至因为间谍嫌疑而尝到牢狱之灾。我之所以能无怨无悔,不屈不挠,屡仆屡起,履险如夷,是因为古圣先贤无我奉献的精神,始终如黑暗中的明灯一样照耀着我,让我生起无比的信心与勇气。《心经》上说:若能“照见五蕴皆空”,就可以“度一切苦厄”,诚乃不虚之言也。

    有一个学僧问惟宽禅师:“道在哪里?”

    惟宽禅师答道:“只在目前。”

    “我为何见不到呢?”

    “因为你有‘我’在,所以见不到。”

    “我有‘我’在,所以见不到;那么,禅师,你呢?你见到了吗?”

    禅师回答:“有‘我’,有‘你’,更见不到了。”

    “如果无‘我’,无‘你’,见得到吗?”

    “无‘我’无‘你’,谁能见道呢?”

    所谓“借假修真”,世间一切事物固然是幻化皆空,对待而有,但我们也要在这缘起假有的你我人事之中修持,否则,如何体证“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的真谛呢?因此,在十年的丛林参学中,我虽然以参禅打坐,拜佛念佛作为自课,也曾有浑然忘我、失却身心的境界,但我只将这些宝贵的宗教体验落实在生活中真修实学,并不妄想入山闭关;我曾经刺血写经、禁足禁语、过午不食、苦行作务,但我都将它们视为砥砺身心的过程,并不执著于其中任何一项;我曾至名蓝古刹游访参学,历经律下、教下、宗下,对于专宗修持,我认为有一门深入的好处,但我仍主张人间佛教,八宗兼弘;尽管我受的是无情无理的教育,但我后来对自己的徒众却是采取“慈严并重”的方式。曾经有一位在家居士问智藏禅师:“有没有天堂地狱?”

    禅师回答说:“有。”

    “有没有佛菩萨?”

    禅师仍然答道:“有。”

    总之,不管你问什么,智藏禅师都答:“有。”

    这位居士听了以后,说道:“奇怪!我以同样的问题问径山禅师,他都说:‘无。’”

    智藏禅师问他:“你有老婆吗?”

    居士回答道:“有。”

    “你有儿女吗?”

    居士仍回答道:“有。”

    “径山禅师有老婆吗?”

    居士又答道:“没有。”

    “径山禅师有儿女吗?”

    居士仍答道:“没有。”

    智藏禅师正色说道:“径山禅师没有老婆儿女,所以对你说‘无’;我跟你说‘有’,因为居士你有老婆儿女啊!”

    类似的公案也发生在赵州禅师身上,不同的人问他:“狗子有无佛性?”他也是时而说“无”,时而说“有”。这是因为真理只有一个,有无只是真理的两面,但真理是因人而异的,禅师说有或说无,只是从不同的层面来说明无所不在的真理。所以,受教者固然应该如“虚空”一般,接纳一切,方能容受学习所有的事物;施教者,也必须像“虚空”一样,无所不相,才能达到同事摄受的效果。

    在五十年的弘法生涯中,我遍涉教育、文化、慈善、共修等佛教事业,虽明知专做一种能减少人力物资,但我还是多项同办;我曾多次到乡间野地布教,也经常到城市都会弘法;我注重青年、少年的教育,也为妇女、老人开班授课;我举办各种现代的活动,但也不偏废传统的法会。尽管为了各种策划,必须不辞繁琐,不断动脑,但诚如《楞严经》所云:“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众生不就在这多门的方便中得到启发吗?佛教不也在这多门的方便中勃兴起来吗?

    至今我以古稀之龄,带着开过刀的老病之躯,每天面对排得满满的行程,但我不觉得身边有人、有事,所以我能同时办理很多事情,也能同时聚集不同的人讲说不同的话题。我不觉得来到此处,来到彼处,所以我能卧枕而眠,也能坐车入睡;我能在飞机上说法,也能在潜艇里开示。有人问我:“有什么秘诀可以如此任性逍遥?”我经常以道树禅师的故事,来向大家说明顺应自然,实践“空”理的好处:

    道树禅师所建的寺院与道士的庙观为邻。道士们因为放不下观旁的寺院,所以每天作法来扰乱寺众,时而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时而风驰电掣,魔影幢幢,果然把不少年轻的沙弥们都吓跑了。道树禅师却不为所惧,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多年。最后道士的法术全都用尽了,只好将道观放弃,迁离他去。

    有人问道树禅师:“道士们法术高强,你是怎么胜过他们的?”

    道树禅师答道:“我没有什么法术,我是用一个‘无’(即‘空’的意思)字胜了他们。”

    “‘无’,怎能胜过他们呢?”

    “他们有法术,‘有’是有限、有穷、有尽、有量、有边;而我无法术,‘无’是无限、无穷、无尽、无量、无边。所以,我‘无’变,当然会胜过他们的‘有’变了。”

    在此奉劝世人:“有”就会有得有失,“有”是有限有碍的,因此找真“有”,不能在幻有中找。如果你能拥有“空”的思想,即使遭遇到迫害危难,也不会有所失落,反而更能显出你磊落的胸襟,这就好比抽刀断水,无法阻挠河流的畅通。如果你能抱持“空”的态度,即使生活在五欲六尘当中,也不会有所影响,反而更能体会出丰富的内涵,这就如同镜面无尘,能清楚地映现万物。因为,唯有“空,才能有”啊!

    (一九九九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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