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反思就反思了近两年。
这两年间窦仪一直窝在开封的家里,几乎不出家门,也甚少会见朝臣,仿佛这世间就没他这个人存在。
遭殃的不止是窦仪一人,他四个为官的弟弟也深受牵连,两年内本官原地踏步不说,还都被“发配”去了闲散衙门。
曾经名满天下的“窦氏五龙”也因此黯然无色。
天下人忘记了窦仪,范质却没有忘记。
在郭荣宾天后,范质便想趁着帝王葬礼的机会起复窦仪。
先给窦仪安排一个礼仪使的临时差遣,待到葬礼顺利结束后就能趁势将窦仪转正。
王溥虽以吃瓜群众自居,可这事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幼帝继位,周朝形势如此之紧张,怎能再去撩拨那帮紧绷着弦的武将勋贵?
可他却无力阻止。
政事堂内范质一言九鼎,魏仁浦一向秉持沉默,单凭他王溥一人之力怎能阻挡范质?
王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范质递上名单,听着范质当着群臣的面宣读大礼五使的人选。
当听到范质朗声宣布“当以窦仪为礼仪使”后,一众与会武将仿佛向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般,表情分外精彩。
鬼故事本身并不吓人,但在朝会上讲鬼故事就很吓人了。
更何况讲鬼故事的还是当朝首相、托孤重臣范质,这就更吓人了。
有些武将甚至开始怀疑:这真是范质的意思?他能有这个胆子?莫不成是郭荣给他下的遗嘱?这就是郭荣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在朝会上也无人敢于当场反对。
说到底,窦仪并没有做错什么。
惩治鱼肉百姓的恶霸有错吗?放逐罪人也有错吗?
无论是从道义出发还是从律法出发都没有错。
错在这个时代不是个正常的时代罢了。
范质与郭荣有一点非常像,那就是固执。
他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者。
这或许就是郭荣选择范质为托孤重臣的缘由。
自步入官场以来,范质就立下了人生的目标,那就是将这个颠倒的时代拨乱反正。
编纂刑统是为了如此,起复窦仪同样也是为了如此。
范质坚决要起复窦仪,理由太简单,朝堂上得过且过的虫豸实在太多,范质需要窦仪这样的硬骨头站在自己身侧。
他也不是没想过此举可能带来的影响,但他自信能够弹压下去。
待到范质宣读完人选,帷幕后的符太后轻轻颔首:“准。”
......
“范质欺人太甚!先帝宾天这才多久,他就这般无法无天了!”
韩通阴沉着脸摘下头顶的乌纱帽,甩手就砸在了墙上。
今日朝会,韩通自然也参加了,他憋着一肚子气,可在侍卫亲军衙门里他根本无处发泄。
等到散衙回家,他再也忍不住,将满腔怒火撒在了可怜的乌纱帽上。
摔了帽子韩通仍未解气,他怒目圆瞪,两脚就踹烂了一把昂贵的靠椅。
这“韩瞠眼”的绰号果真是没有起错。
韩家长子韩珪弯腰拾起乌纱帽,轻轻拍打着灰尘:“阿爹何必动怒,这对我韩家来说何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