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抱着病躯亲征契丹,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收复失地,他一定另有目标。
结合淮南战争的结果来看,李延庆认为,郭荣极有可能想重现淮南战争的战果,也就是携大胜之威对禁军再来一次清洗。
在李延庆看来,王朴遇刺案虽已过了半年,但这事绝不可能就此轻描淡写地翻页。
清洗禁军,一方面能够稍稍为王朴报仇,另一方面郭荣也可重组禁军结构,为他的幼子继位铺路。
很显然,郭荣时日无多,他并无传位给李重进或是张永德的意图,接替皇位的只能是他的幼子郭宗训。
如今的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相对均衡,并无一家独大的情况。
而军中的情况则大相径庭。
自李重进与张永德相继淡出禁军后,以赵匡胤、韩令坤为首的新兴武将派系就占据着绝对优势地位。
哪怕郭荣先后将袁彦与韩通安排进侍卫亲军司,也只能勉强制约赵匡胤。
若是郭荣想让自己的幼子帝位安稳,重组禁军权力结构势在必行。
由此便可推出郭荣北伐契丹的真实用意。
可随着十数万周军的无奈班师,郭荣的目标已然全面破产。
当这十几万大军返回开封,他就将失去最后重组禁军的机会。
在知己近臣遇刺离世,而自己身体又时日无多的当下,足可窥见郭荣的心情之糟糕。
李延庆认为,正是这桩心病彻底击倒了郭荣,以至于他借着养病的借口整整十日未曾露面。
在几乎无可逆转的绝境之中,饶是意志坚韧如郭荣,恐怕也难逃心如死灰的局面。
“心病么......”安清念略作沉吟,又问道:“那既然郭荣直到今日都未曾路面,这局势接下来又将如何发展?”
“郭荣既然还活着,那就迟早会露面,他刚强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轻言放弃,哪怕万事不可为他都会竭力挣扎一把,就像这次北伐,他明知不可为也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亲征。”
在这件事情的看法上,李延庆与三相王溥有着惊人的一致。
郭荣一定按捺不住,会选择主动出击。
结果也正是如此。
两日之后的四月初八,郭荣的临时寝宫中发出了一道旨意,召澶州节度使张永德觐见。
张永德刚刚跟随内侍迈入寝宫,就嗅到了浓郁到发苦的药味。
圣上的病情果然不乐观......张永德步履沉重地来到卧榻前,拱手行礼:“臣张永德,拜见陛下。”
郭荣靠坐在软垫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绒毯,有气无力道:“免礼,赐座。”
内侍搬来座椅,张永德忐忑地将半边屁股放上座椅。
忐忑不是装的,那是真忐忑不安。
郭荣本就是易怒的脾气,如今横遭种种不顺,谁知道他会爆发出多大的火气?
然而郭荣惨白的脸上并未有任何的情绪,他垂着头,双眸似睁似闭:“朕这些日子卧病在床,一直迷迷糊糊的,甚至一度不知是何岁月,今日方才稍感清醒,也不知这澶州城内如今局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