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节,婚礼前夕新郎新娘不宜再见面。
但安家本就是从塞外迁入中原的沙陀族人,到安清念这里才是第二代,安家上下对于所谓礼节其实并不是非常讲究。
安家人更在乎实际到手的利益,对于毫无用处的虚礼实在看不上眼。
曹氏极为看重与李家的结姻,她很清楚丈夫寿元将至,安家将来势必要依靠如日中天的李家才能维持家族地位。
这门婚事必须顺顺利利、妥妥当当,不能有丝毫差错。
安清念一听李延庆也要造访陈王府,霎时脸红:“阿娘!”
听到女儿奶声奶气的娇柔嗓音,曹氏乐开了怀,她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时候的安清念还是个精雕玉琢的粉嫩娃娃,那时候的曹氏身躯尚算健朗,能将安清念这个小娃娃捧在胸前。
曹氏闭上眼,缅怀道:“想当年......”
临近午时,安清念走出佛堂,从侍女手中接过狐裘,吩咐道:“阿娘有些倦了,在佛堂里暂歇,你去将我与阿娘的午餐端到佛堂来,记住要好生保温。”
侍女领命而去,安清念转过身,望着殿中法相森严的三座佛陀,脸上和熙的笑容如冰雪般消融。
与李延庆书信往来的事情,安清念早在一年半前就已经向曹氏解释过了。
但曹氏转眼就忘了,而后一遍又一遍地向安清念问起书信的事情。
安清念那时就意识到,阿娘的记忆能力出现了一定的磨损,会间歇性地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但安清念不忍戳破,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向阿娘解释。
也就是在那时,安清念还发现,阿娘很喜欢自己撒娇时的稚气。
阿娘只要一听到自己撒娇,脸上立刻就会浮现浓浓的怀念之色,并开始回忆往昔。
这意味着,阿娘已经年迈,逐渐失去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只能在过去的记忆中打转。
安清念回到佛堂,曹氏歪着头,早已熟睡在椅上。
对于一名老者来说,长途奔波积累下的疲倦,可能需要一旬休养才能逐渐舒缓。
安清念将自己的狐裘轻轻盖在了曹氏身上。
望着曹氏慈祥的睡容,安清念的眼角竟有泪滴打转。
自己终于长大了,要嫁人了,母亲却老了,记忆力还出了问题。
对于曹氏这位嫡母,安清念的感情是复杂的。
由于过继给了曹氏,无法与生母相认,这让安清念对曹氏抱有一些怨气。
但面对曹氏真挚的爱意,安清念又心怀感激。
而对于曹氏过继自己,并极力促成自己嫁入李家的那点小心思,安清念自是洞若观火。
可以说,曹氏对安清念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曹氏当然也想毫无保留地去爱安清念,但生于大家族,感情无法避免地会沦为天平上的筹码。
这些,冰雪聪慧的安清念如何不清楚?
但越是清楚,就越是无奈。
安清念抬起头,将泪珠锁于眼眶,威严的普贤佛像竟隐隐流露出慈悲的气息。
体性周遍曰普,随缘成德曰贤。
每一个人对这句经文的看法都不尽相同。
不过安清念明白,自己与阿娘的缘分,还将在纠葛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