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为削弱李重进、张永德等老将的军权、为扶持亲信近臣上位所用的各种老辣手段,根本就不像是个缺乏经验的皇帝。
他难道就不清楚,今日这所谓的示好与承诺,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李延庆不用多想就有了肯定的答案:郭荣必然是清楚的。
那他为何又要将自己召入宫中,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甚至还开下大额的空头支票?他为何要做这等无用功?
李延庆很快有了一个猜想:莫非,郭荣此举只是掩人耳目,想要迷惑自己与父亲,背后其实另藏杀招?
嗯,很有这个可能,郭荣想要抬亲信上位,逐步剥夺父亲与张永德等老将军权的意图是明晰且坚定的,更何况父亲与张永德已经足以威胁他的帝位,他是绝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李延庆提起细毫,将今日入宫的所见所闻,与自己的猜想,一并写在了纸上。
写好密信,李延庆靠坐在椅上,等待着墨迹变干,脑海里又冒出了郭荣提到的“公务”:
在这等微妙的时候,自己突然被朝廷任命为洛阳留台监察御史,其后定然暗藏深意。
而郭荣又提到了所谓的“公务”,难道他想整顿在洛阳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十阿父”?
李延庆很快又联想到出任洛阳留守的窦仪。
哪怕是冒着开罪周朝大部分高级武将的风险,郭荣也一定要让窦仪这位文官出任洛阳留守,其目的何在?
为了削弱武将的权势,以后好名正言顺地让文官出任一州长官?
这肯定是郭荣的目的之一,但应该不是他的全部目的。
说起来,窦仪前任留守是谁来着?郭荣为何要让窦仪去顶替这位前任?
一念至此,李延庆马上起身,从身后的立柜里翻找出最近一年洛阳的人事变化。
很快,李延庆就查到,前任西京留守,名为王晏,恰好还是滁州判官高锡的前任上司。
王晏,王晏...李延庆念叨了两声,脑海中灵光一动:对了,十阿父里,有个姓王的,名为王爽,他不正是王晏的父亲么?
这样看来,十阿父能够在洛阳目无法纪,肯定与王晏的包庇脱不了干系。
那么,郭荣将王晏调离洛阳,派窦仪接任,定然是对王晏放任十阿父为非作歹感到不满,动了整顿十阿父的心思......
李延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十阿父大多是当朝高级武将的父亲,再派武将去坐镇洛阳,恐怕难以应对这帮老混账,毕竟当朝的高级武将们大多互通婚姻、沾亲带故。
窦仪乃是正经文官家庭出身,与武将们并无瓜葛,对付十阿父时才不至于畏首畏尾。
而自己能够升任留台监察御史,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在滁州立下功绩,理应升官;
另一方面,范质与郭荣应该是相中了家父李重进与韩令坤的矛盾,借刀杀人,想借自己这把刀来削一削十阿父的威风。
毕竟,韩令坤的父亲韩伦,正是十阿父的一员。
李延庆越想越觉得有理,自觉把握到了郭荣的目的,也对明日拜访范质愈发期待。
目的大抵相同,李延庆倒也乐于暂任“刀”的职位。
只是这把“刀”该砍多深,李延庆还有些拿捏不准,只有明日拜访过范质这只“手”,才能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