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而且有自己和赵匡胤在滁州,那窦仪和薛居正估计也不敢做严查这种得罪人的事......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薛居正来了一趟州衙,声称窦计相明日一早便会南下扬州,滁州衙门只需提供三餐吃食以及两日干粮即可。
收到消息后,赵匡胤召来知州马崇祚与推官李延庆商议,在会上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日,嘿,窦仪也还算知趣。”
马崇祚适时送上了一个马屁:“有太尉坐镇滁州,那窦仪自是不敢轻举妄动,除了即刻赶赴扬州,他别无他法。”
在赵匡胤的阴影下,作为滁州知州的马崇祚其实并无多少实权,甚至还不如李延庆这个推官。
赵匡胤笑着看向李延庆:“这还得多亏了李推官的妙计。”
“太尉过誉了,若非太尉派人将粮食连夜运出城外,下官所谓的妙计,也不过是空谈罢了。”李延庆也不贪功,而且这功绩也摆不上台面,对升官一点作用也无,没有贪的必要。
三人一番互相吹捧,公廨内的气氛顿时融洽起来。
“此事已了,那就该说说捷报之事了。”赵匡胤面容逐渐肃穆:“寿州城破的捷报是昨夜到的滁州,如今我等正应该在滁州宣扬我朝天威。”
马崇祚附和道:“太尉所言极是,寿州城破,伪唐朝野俱将胆寒,我等正可借此良机,拉拢滁州豪强。”
看起来,这两个还不知道捷报为假,但自己决不能透露出去,如今也只能先照着赵匡胤的意思来...李延庆面色平静:“下官也无异议。”
“那好,某一会便让书吏将捷报抄写几十份,送到滁州各乡,让滁州百姓都晓得我朝禁军的厉害。”
谈及禁军,赵匡胤心底骄傲油然而生,毕竟殿前司这一年多以来都是他在操练。
三位主官商量了一番细节,会议便宣告结束。
李延庆走出公廨,望着天空中积聚成团的黑色乌云,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对于朝廷伪造捷报的用意,李延庆能猜到几分,应该是攻破寿州城无望,朝廷想要用计诈取濠州城。
用意无非是好的,但手段却着实有些离谱,最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李延庆想起方才公廨内两名同僚的轻快语气,不由感慨:想必这番闹剧不光只是在滁州上演,淮南境内被周朝占据的七个州,目前应该都已收到所谓的捷报,伪造捷报的闹剧最后又该如何收场?
略加思索,李延庆便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天塌了也是上边的人顶着,自己现在只是一介推官,何须操心这等国家大事?
而且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推官衙门里,需要自己操心的事还多着。
不出所料,李延庆返回推官衙门,刚坐下,两名孔目官就迎了上来。
先是戴景递上了几分供状:“自推官离去后,下官共审讯了六名罪犯,这些便是他们的供状。”
李延庆接过供状,仔细翻看了一遍:“不错,辛苦戴孔目了。”
娄斌紧随其后问道:“推官,那位窦计相来滁州,究竟所为何事?”
看着娄斌求知若渴的小眼神,李延庆轻描淡写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窦计相此番是要去扬州彻查库藏,途径滁州罢了。”
原来他不是刻意来滁州,还以为窦计相这等高官来滁州,是要宣扬朝廷的新政...娄斌略感失望,眼神也有些暗淡,回道:“多谢推官为下官解疑。”
李延庆没去看娄斌,对戴景说道:“你上午说起过的吏转官的法子,我方才仔细思忖了一番,觉得还算可行,今日我便会寄信给家父,至于成与不成,我并不能做主。”
戴景顿时血压拉满,涨红着脸道:“如此足矣,如此足矣。”
娄斌虽说勉强镇定,但李延庆仍能看到他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指。
看样子,你两早就串通一气了,也算是坐实了我心中的猜测...李延庆平静地说道:“些许小事罢了,你们若能继续实心用事,助本官还滁州太平,往后论功行赏,绝不会少了你俩的功绩。”
戴景与娄斌偷偷对视一眼,眼中尽皆迸发出喜色,双双拱手道:“下官谨记,多谢推官提携!”
两位下属的小心思,尽皆在李延庆掌控之中。
不过李延庆并未感到一丝自满:此番并未出动乌衣卫彻查这两人,一方面也是想证实下自己的能耐,一方面也是这两人求官若渴,心思并不算太复杂,加之这两人对自己的身份很是景仰,在自己面前不敢耍太多小手段,所以自己才能轻而易举地把握住他们的心境......
而面对与自己地位相等,甚至高于自己的赵匡胤时,自己就没法完全把握住他的心境......
李延庆俯视两位下属:“好了,各回各位,准备下午的审讯。”
“是。”两位孔目官齐声答道,声音洪亮有力。
下午申时末,李延庆完成今日的审讯任务,在两名孔目官的陪同下,又去了一趟州狱。
经过几日审讯,州狱之中目前只剩下百名不到的囚犯。
而且随着不少轻罪囚犯服刑出狱,李延庆的名号也逐渐在囚犯中传遍。
囚犯们都晓得,州衙里有一位李推官,把囚犯当人看,愿意为囚犯做主。
一见到李延庆,就有一名囚犯急忙冲到求牢房门口:“李推官,何时能轮到小的?”
李延庆脸上露出和熙的微笑:“不用急,顶多再有五日,你们皆可离开牢房。”
更多的囚犯听闻李推官到来,纷纷挤到牢房前。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李推官万岁。
好几处牢房就接连响起来“李推官万岁”的欢呼。
万岁在此时,还并未沦为皇帝专属,百姓遇到敬佩之人,时常会使用万岁来表达心中激动。
声浪一潮高过一潮,过了半晌才逐渐停歇。
李延庆倒并不是激动,但在这种氛围下,心中不自觉地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执掌他人命运,确实能带给人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