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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靖一年夏。
京城热的像是一个大蒸笼,街口的黄狗吐着舌头躲在树荫下,看着树荫外地面被阳光炙烤得冒烟。
这样炎热的气候,在京城的北海自然是人流攒动。有条件的京城人去了南方避暑,没条件的京城人,只能来北海边避暑了。
大量的人在北海中划船、游泳,北海边上的绿树下也是坐满了人。
大家开心的喝着冰镇糖水,一边在吹牛。
在一群人中,两个人聊起来了。
“您听说了吗?”
“听说了什么?”
“据说当今圣上,不是亲生的!”
“这……这可不能瞎说!”
“南石井胡同里的孙家听说过吧,那家老姐姐可是做过太子奶娘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她前些天死了!”
“啊!”
“一家十七口,连着狗,全部被杀了!”
“啊!”
“有传闻,就是被当今圣上灭口的……”
“啊!这可不能瞎说!不能瞎说!”
……
这人一集中,就爱扯八卦,更何况是皇帝的八卦呢。虽然口中说着‘不能瞎说’但是听了这消息的人,还是忍不住和别人说起来。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南石井胡同,确确实实有一家姓孙的人被灭口了。至于这家人到底是不是当今圣上的奶娘,那还真的说不清楚。
有说是的,因为这家人家庭条件优渥。也有说不是的,皇帝的奶妈,哪有可能住在那里啊。
众说纷纭之下,这消息在京城流传极广。
如果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这个消息估计也会和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言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是,很不巧就有事情发生了。
七月的一次朝会。
保靖帝心情有些烦躁的坐在龙椅上。当了差不多一年的皇帝,他也知道国事艰难。而且这天气炎热,着实让他上火,就算大殿四周放满了冰块,他也没有感到多少凉意。
才上班不到一年,他就想不上班了。
身边的太监喊了一声:“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现在这朝会啊,是越来越形式化了。大事呢,在内阁和皇帝讨论下就决定了,上来朝会也只是走个过程。
小事呢,各部自己就解决了,回头就是给内阁打个报告就行。
这行政效率是大大提升了,皇帝的事情也变少了,但是相对的,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就降低了。
今天本来是一个平安无事的朝会。
但是事情却没有往平安无事上发展。
督察院一个监察御史叫唐隆,此刻他站了出来,说到:“臣有事奏。”
众官瞟了一眼他,然后收回眼神。有些人心中就纳闷,这人站出来要说啥?在越来越形式化的今天,每次朝会要说什么,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而今天这唐隆站出来说话,是‘剧本’上没有安排的。
但是这毕竟是朝会,文武百官都在这里,是名义上的最高决事殿堂。太监看了保靖帝一眼,保靖帝不耐烦的点点头。
然后太监就说到:“有事请奏。”
唐隆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到:“臣唐隆,弹劾工部左侍郎狄栗,口出狂言,有谋反之罪!”
这句话一出,在场百官无不侧耳。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唐隆,似乎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弹劾工部左侍郎狄栗,这简直就是熊心豹子胆。工部左侍郎狄栗虽然只是个侍郎,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实就是工部尚书。工部尚书身体不好,常年无法工作,而狄栗年级又轻了一些,提拔他恐有非议。
所以他就一直待在左侍郎的位置上。再说了,狄栗以前深得同进帝的喜欢,是改革派的急先锋,朝中也是有党羽的。
唐隆现在忽然弹劾他,真的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这个时候,唐隆的上司,督察院左都御史站了出来,严厉的对着唐隆说到:“唐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口出妄言,还不请罪退下!”
在督察院中,别看左督察御史是唐隆的上司,但是按照督查的规矩,领导不领事。人事上你领导我,但是事物上,上到督察御史、副督察御史、佥都察御史和最低级的监察御史,都是独立的,事物上各不统属。
如今唐隆真的要弹劾,这个左督察御史还真的没办法。
唐隆没有退步,而是继续说:“禀告陛下,这些天来,京城有大不敬传言,而据臣所知,这大不敬传言,都是由工部禁器房的一个小吏传出来的。这小吏和狄栗大人接触甚密,恐为背后主使!”
他的这句话一出,有些官员的脸色就微微变了。有一个官员甚至非常没有礼貌的插嘴道:“唐监察使,慎言!”
坐在龙椅上的保靖帝此时是一头雾水,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还是有些城府的,当即就说:“是何大不敬传闻,你且报给我听听。”
其他官员一听,都低下头来,脸色各异。
而唐隆就说了:“坊间传言,陛下您不是先皇的亲生子,而是妖邪所化,此乃为大不敬传言!”
听见这话,保靖帝当时的表情可谓一时多变。他的脸色从震惊,到不可思议,然后就是愤怒,最后居然都笑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现在民间传言,都能这样乱传吗?”保靖帝气的想要破口大骂,但是他好险记得自己的是皇帝,要有威仪。
唐隆此时就说:“陛下,百姓愚昧而多信,缺教化而无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可堵截,只能疏导。百姓无知无畏,不能怪罪。但是这传播谣言者,其心可诛,其罪甚大!”
说完,他还瞪了一眼狄栗。
到了这一步,狄栗也只能站出来申辩。他对着皇帝弓了弓腰,然后说:“起奏陛下,这是诬告,臣一无所知。”
唐隆听见这话,则是冷笑一声,说:“陛下,弹劾朝廷重臣,需有真凭实据。臣是有真凭实据,才敢如此进言的,还请陛下明察!”
其他人一听这个,都面面相觑起来,这罪证都有了啊!这唐隆准备的可真够深的,但是这件事是谁指示的呢?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保靖帝也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唐隆,然后对左督察御史说:“权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调查吧。”
左督察御史权义一听,当即站出来领旨道:“遵命。”
大家听到这话,都暗中点了点头。这件事从唐隆手中剥夺,交给权义,那就说明皇帝不愿意深究。如果愿意深究,皇帝就会交给唐隆直接办理。每个检察院的御史,都是有独立办案权的。
听见皇帝的话,狄栗没有说什么。而唐隆则是脸色微微一白,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只能退后一步回到人群中。
这个时候,保靖帝给了太监一个眼色,这太监当即就喊道:“诸事已毕,退朝!”
他的话音落下,保靖帝就非常不高兴的走了,剩下的大臣恭送保靖帝之后,都看了一眼唐隆,才摇摇头走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敢于冒险的人。
年前,皇帝的老师曹彬被下放到江南,这其实就是一种信号。皇帝要清扫老臣,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而现在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冲锋陷阵的人。
唐隆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投机的人。他要成为皇帝手中的刀,并且将刀柄递到了皇帝的手中。
如果没有皇帝保他,他必然会被狄栗一派的人打压到死。得罪一个重臣,成为一个孤臣,要做一个忠臣。这应该就是唐隆的打算!
百官都不是傻瓜,能混到朝堂的官员,不可能是傻瓜。他们明白唐隆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们又不敢苟同。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唐隆一个人在大殿呆了一阵,直到大殿的守卫将他请走。他一个人走在出宫门的小路上,走得很慢。他现在极度希望有一个太监对他说:“唐大人请留步,陛下要见你。”
但是走出了宫门,他还是没有听见这句话。
他此刻有些心如死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唐大人,我家大人想请你去聊几句。”
一辆牛车停在他的面前,牛车上没有任何标识,就像是一辆平平无奇的富家使用的牛车。
他不由得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赶车的人笑而不语,说到:“您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我家主人能给你一条生路。”
唐隆听到这个,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转身就上了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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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城就有一条消息传疯了。
“督察院的监察御史唐隆死了!”
“哦,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
“??!上吊?这可了不得啊,为什么啊?”
“据说是因为……”
唐隆死了,在家上吊死的。留下了一封清白书。他的妻子,拿着那封清白书,直接去告御状了。
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再京城发生了。大家忽然就觉得京城没有那么热了,开始集中起来谈论这个话题。
唐隆的死,直接关系就是因为‘当今陛下不是先皇亲生的’,他因为弹劾这个问题,就死在了家里。
一时之间,京城百姓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各路地下情报头子,都在疯狂交换各自的情报,事情也越传越离谱。
“据说是因为他发现了皇帝不是亲生子的真实证据,被人给杀了,假扮的上吊!”
“哎呀,就是因为懂得太多了,这皇帝的事情,你懂那么多干嘛?可不就死了!”
“可怕,那皇帝真的……”
“这可不兴乱说,等下你也被上吊了……”
本来已经稍微有些下滑的传闻,再次因为唐隆的死而被点燃。老百姓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想看看皇家的热闹而已,吃个瓜罢了。
但是这种东西,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士利用。
八月初一,酷暑未消,狄栗下狱!
左督察御史权义,将狄栗关押进了天牢。这件事超出了百官的预料。似乎陛下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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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府,一处水塘边,一个老翁正在挥杆钓鱼。身边有一个年轻人正在给水塘中撒鱼饵,这鱼饵是一盆盆的下啊,可不像是在打窝,倒是像是在喂食。
老翁身边另一个老头看到这里,不由得苦笑到:“曹翁,你这样钓鱼,怕是有些不讲道理。”
这个叫曹翁的钓鱼佬笑着说:“这也是没办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鱼上钩了,要是还钓不到,家中无知老妇又要讥笑我了。”
那老头听了,忍不住摇摇头说:“这钓鱼之人,钓不上鱼乃是常态,和她说那么多干嘛。哎呀!我有鱼上钩了!”
说着,他就提起鱼竿,一条巴掌大的青鲫鱼就被钓了上来。他笑得合不拢嘴,才继续说:“刚刚说到哪里了?哦!这钓不上鱼才是常态,钓鱼是养气的功夫,不能急功近利……”
曹老头笑着听他逼逼,良好的涵养让他没有说粗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飞奔而来,然后就在曹彬的耳边说了几句。
曹彬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然后放下杆子对身边的人说:“收拾一下,不钓了。”
旁边的年轻人一听,当即就将手中的鱼饵撒掉,就开始收拾渔具。身边的老头一看,就问道:“曹翁今天就走了?不再尝试一下?”
“不试了!我没有钓鱼的天赋,以后也不来了!”曹彬摆摆手,对着陪了自己几个月的钓友说。
看着曹彬负手离去,这老头摇摇头说:“怪可惜的,以后打窝的人没了……”
曹彬回到马车上,刚刚和他说话的年轻人说到:“狄大人被关押进了天牢,看来权义是要假戏真做了。”
曹彬用手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慢条斯理的端过茶水漱漱口,才说到:“不应当啊,陛下难道不要制衡我们这些老人了?”
朝中一直有保守派和改革派之分。在同进帝时期,保守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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