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隐此时只希望那老东西别死的太早。
一夜赶路,到得第二日清晨才飞至橙木城,这座城池是命魂门的势力范围,极其宽广,在濮阳河西域修真者城池中排第七位,入城走不了多远就得进山,一大半山区都是城池范围。
事先已经知道洞府门派,陶方隐也不拖沓,上山后很快来到秋冥子所在洞府,此时距离这老东西说五日内开始结丹已经过了两日,掐出咒诀试图联系,良久以后没想到石门还真缓缓打开了。
看着那蓬头垢面双目枯槁的老道,陶方隐颇强笑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见了阎王。”
那老东西灰头土脸却眼神里透漏着希望,沙哑苦涩笑着:
“三华不定,丹论尚且没有想通,还得再撑一撑。”
陶方隐将装有火蝉果的木盒扔了出去,也道:“两不相欠。”
秋冥子盯着那果子刹时间泪眼婆娑,他这一身见过多少真心错付,活到最后可算是没看错人,悲喜交加拱手行礼:
“静山之恩,老道若能成事,日后以命回报。”
陶方隐叹了一口气,摆手径直离开。
以往门中也有过许多长辈结丹由他相送,但从来没有一个人闭上门以后再打开的,这次他不打算再看着那老东西的背影先进去了。
离开橙木城时,大地已经覆满银装,他此时肋骨疼痛,周身冰寒,回头看了一眼城中景象,见冷清的厉害,还是决定直接赶回山门。
此地命魂门以驯养鬼物和冥植为主,自己向来讨厌这些东西,又恰逢心情特别糟糕,回山门就是一个迫切的考虑。
******
也不过是2日的时间,大雪已经压盖了整个福州境内,唯独清灵山上四季如春,温暖的很。
“那可是三阶极品火属灵物,你竟将它给了一个外人?”
七巧峰内正殿,恨铁不成钢的咆哮穿透门板,直震的整个大院气流呜呼。
殿内的陶方隐沉默立在中央,坐在上手位的那老者须发皆白皱纹满面,脸上愤怒之色一览无余,恶狠狠数落着对面的中年人。
这人乃是如今七巧峰当家的陶姓峰主陶正雷,筑基巅峰之境多年不曾出关,一出来就见到风尘仆仆回来的侄子空手而归,可不生气。
论起实力,如今的陶方隐可不怕这老人,但其毕竟在名义上算自己族里的八叔,陶方隐也懒得和他争论。
在为人处事方面,他自小就烦透了家里那一套东西,故而许多长辈的教育从来没听过,若不是师父黄泥真人循循善诱,说不得此时他连陶正雷也敢做过一场。
店里唯一存在的老妇人眼看双方都没有消停服软的迹象,赶紧出面调和:“诶呀,小隐如今受着伤,八哥你就先让他回去调养吧,咱陶家后辈本就没几个利索的,你们叔侄还要闹成仇家不成!”
良久以后,殿里那老人叹了长长一口气,很快陶方隐便自门里走出,回归自己的住所。
第二天有小童送来疗伤丹药,听其说是掌门特意安排的,陶方隐收下以后继续调养。
******
三日后。
陶方隐换上一身寻常的赤龙筑基道袍来到主山正殿,问询一番才知掌门带着新收的弟子正在广场练功。
他遂自主寻去广场,果然见那小不点辗转腾挪,倒似在学身法一样。
走近以后才发现,原来掌门只是陪着那孩子在玩,老人家负手站在一旁,就盯着那孩子乐呵。
“掌门,我回来了。”
陶方隐执礼禀道。
谢怀仁颔首问了一句:“伤势无大碍罢?”
“并无大碍。”
随后他又将来龙去脉和谢怀仁交代一番,拿出秋冥子所给的两样物件。
谢怀仁看罢后,将物件还了回去。捋须沉吟,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缓缓道:
“确实是值当的,不过那阵法怕是个鸡肋物什,便是以我一门之力,也施放不开,这阵法需以【万阵盘】驱动,又要火相金丹修士操持,哪样条件都不是咱家可以满足的。
不过须弥山那洞府你日后有时间倒是可以探访,收获许是不小,至于时间嘛……以后自己独自找个时间去罢……”
说完,谢怀仁对满广场跑跳的孩子说:“安儿,来见过你静山师兄。”
两条小腿蹦跶着很快就来了,毛角布兜配宽松小道袍,那孩子灵动的双眼盯着陶方隐看了看,害羞笑着执礼:
“师兄好,我叫谢安。”
陶方隐不知怎的,本是在思索刚才掌门言语背后之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孩子的笑容吸引了去,他此刻尚没有意识到,这一声‘师兄’一叫就是一辈子。
拜了掌门为师,辈分自然高了不少,见礼过后,谢怀仁拉着谢安走向顶峰路段,陶方隐目送他们离去,心里又开始思考掌门刚才的话里让自己一个人去探寻元婴洞府的含义。
想通其中的意思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那夜,陶方隐突然间明白,其实门中的诸多师兄弟并不缺自己手里这处机缘,甚至整个门派并不缺,赤龙门缺的,乃是后继人才,所以当日之所以让谢安叫自己一声师兄,为的也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事情想通了,也到了柳家来山做客的时候,这次比斗因为伤势未曾恢复的原因,他输给了那柳江宁,心境颇受损伤,便直接又闭了关。
******
光阴斗转,时间流逝,陶方隐在门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去掌门身边请教的时间越来越多,看那孩子长大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谢安不负掌门厚望,七岁炼气,十五岁夺门中练气一辈头冠,不足十八筑基成功,随后开始外出闯荡。
而他,多半时间承担的就是护持师弟之责,一护就是十年,二十九岁谢安筑基圆满筹备结丹,他忙前忙后给这位师弟搜寻耗材,两年后赤龙门漫山欢呼结彩,几百年来终于出现一门两金丹的盛况。
谁又能知道,正当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时,赤龙门也到了破灭的最后时光。
在那血红灰暗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几百上千人死亡,短短月余时间,掌门性命说没就没了,门里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被屠杀,陶方隐万念俱灰,若非还受着掌门存留火种的遗愿,早已经杀红了眼一道随其他有气节的师兄弟们下去了。
敌人太多了,光柳家的金丹就有四五位,更别提其他家,他便是把早结成金丹的秋冥子叫来,也只不过白送一条命罢了,只得终日苟且偷生,尽力护持还活着的人不受对方太过欺负。
直到有一天,一封飞剑传书,彻底浇灭了陶方隐的希望,也点燃了陶方隐绝望的反抗怒火。
******
“那段日子到底是怎么熬到最后的呢?”
百年以后的此时,云舟外罡风呼啸,灵气迸发,已经银发满头的陶方隐平静笑着自问,他很肯定,没有谁有比他更坚定更有信念的忍耐和复兴意志,如今赤龙门和柳家的决战能力,是他坚持来的结果,很快,他要让这个结果变成柳家的结局。
他要让整个柳氏修真家族从东洲灭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