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尚还正常,身体各处也没什么毛病,可就是一天天看着他暮气越来越重,钟紫言心里难受。
就是眼前床榻上躺着的老迈躯体,撑起了自己十岁以前的生活,十岁以后,这个老头虽有出头之心,无奈身体机能退化厉害,没法再与人争斗了。每每在学堂受了委屈,钟紫言不再哭着告诉这个老头,而是自己独自承受。
当有了张明远这种好友以后,钟紫言开始学着自食其力,跑堂做工赚银子,慢慢长大,知晓自己考不了功名,就去教养比自己更小的乞丐们。
灵魂本没有善恶,天性亦非乐施好善,可能从疾苦中披荆斩棘者,多少有些良知坚守,每个人在一个环境中可以接触的人有限,相比于那些高门大户,钟紫言宁可相信乞儿更值得信任,值得托付情谊。
十七年晃眼过去,当初的幼儿成了如今的赤龙门掌门,而那时保护这个幼儿的武夫,已经老迈不堪,岁月最是无情,不管你有多么不舍,他就是一天天变老,无法改变。
“来到这里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时间真快~”
哀叹一声,将啊翁的胳膊放入被中,钟紫言步伐轻微,推门走出屋内,快步走去陶方隐的洞府。
每隔几个月,陶方隐都会莫名失踪几天,有时七天,有时十四天,回来以后总是精神疲乏,半个月前钟紫言亲眼见自家老祖又独自出去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钟紫言走近陶方隐的洞府,门自动开了,钟紫言愣了一瞬继续走了进去。
见老祖端坐席间,钟紫言见礼后相对而座。
此时的陶方隐精神饱满,捋须笑问:“再过几日就要去鬼市了,一切准备妥了?”
“也只是去十日,宗门事宜都安排给了苟师兄,至于鬼市嘛……以防万一,带了库房三成灵石,看看能碰上什么运气,您先前不是也说,这次就当见世面,我没打算瞎花灵石~”
虽然没打算瞎花,但还是得多带一些,不然正巧遇到合适的东西,钟紫言可凭空变不出灵石来。
陶方隐颔首微笑,“来此所为何事?”
钟紫言沉吟少许,面露哀伤,直言求问:“梁爷近来愈发年迈,头顶灰气不散,老祖可有医治之法?”
陶方隐闭目正色,看样子是直接外放神识去感知灵田旁边的篱笆小院,良久,他睁开了眼,凝眉捋须,摇了摇头。
钟紫言黯然神伤,静静沉默低头,只听对面的老祖说道:
“按常理的话还能活十年,可惜,此时他心已死,人之精元补亏心脉,凡俗体魄,哪里能熬得住,哎,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一个想死的人~”
钟紫言迷惘看向陶方隐,喃喃自语,“为何会这样呢…活着…不好么?”
陶方隐平静相视,神色祥和,“凡人一生何其短暂,有些璀璨绚烂哀伤痛苦的事,值得铭记一世,当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随之陷入过去的回忆不可自拔,每一个生命自有归宿,强求不得~”
万法无常,归于平静,世间生灵,自有所求。
哀伤过后,钟紫言胸中有股莫名怒气,体内气机暴乱,一发不可收拾,双目逐渐变得通红,陶方隐察觉到了异变,一声清心真言传入钟紫言脑海,“莫再痴惘!”
钟紫言一下子清醒过来,好险,刚才差一点本心失守,实在是啊翁对自己太重要了,他如果死了,自己该有多伤心。
“多谢老祖!”钟紫言起身拜谢,要不是老祖一声清呵,他就要陷入痴疯境地。
陶方隐摆了摆手,“人之常情,你与他自小相依为命,怎会不痛心,刚才即便是我不出手,你也能度过那一关,你那头本命物可不会坐视不理~”
钟紫言惭愧不言,听陶方隐道:“若无他事,早些回去歇息,准备过几日去鬼市吧!”
钟紫言行礼拜别,转身走出了自家老祖的洞府。
陶方隐捋须叹了一声,“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