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了多场。只是在今川义元面前,他从来都是努力地忍住眼泪,在天守阁里尽职尽责地处理公务。连今川义元给他准假让他回去看父亲,都被他拒绝了。直到濑名氏贞命在旦夕,请求今川义元来见自己一次后,濑名氏俊才终于等到了探望父亲的机会。
“如果父亲知道我因为担心他的病情就扔下公务不管,肯定会非常失望地骂我一顿。”当时的濑名氏俊是这么回绝今川义元的,“我从小都是个柔弱的人,让父亲操了无数的心,担心我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我不能让父亲在最后关头都对我失望,我要竭诚奉公。”
“濑名啊,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家族利益看得比亲情和感情还重。”今川义元拍了拍濑名氏俊的背,跟着他一起大踏步向里走去,“要是留下了毕生的遗憾,你会追悔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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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濑名氏贞躺在床褥上,紧紧地闭着双眸,气息也微弱得可怕。濑名家的小姓和侍女看到今川义元和濑名氏俊来了后,就会意地退了出去。濑名氏俊赶忙在他们背后关紧了门,生怕冷风吹了进来。
似乎是被来人的动静惊扰到了,濑名氏贞重重地咳了两声,缓缓地转过头来,睁开眼看向门口。今川义元本要打招呼,却发现濑名氏贞的目光并没有锁定在他的身上,而是漫无目的地摇晃着——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是源五郎吗……”濑名氏贞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向着门口比划,喊着濑名氏俊的幼名。濑名氏俊赶忙上前跪下,一把握住了父亲的手。
“父亲,是在下!是孩儿!”忍了多天的眼泪骤然决堤,濑名氏俊泣不成声地应道。
但濑名氏贞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是源五郎吗……”
今川义元意识到,重病的濑名氏贞已经看不见,也听不清了。但即使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这个一直以来不近人情、一切以家族利益至上、对子女严苛狠厉的武士——却还是能仅凭感觉就认出自己的孩子。
看到父亲的模样,濑名氏俊哭得更凶了。他把父亲虚弱苍老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随后缓缓点了点头,回答了父亲的问题。
“那……家督殿下来了吗?”
濑名氏贞又是咳了两声,随后缓缓问道。濑名氏俊立刻有点了点头,濑名氏贞这才放心地长叹了一口气,把手缓缓地垂下。
今川义元在床褥前盘腿而坐,随后深深一躬——他知道濑名氏贞看不见了,但他还是要向这位为今川家奉公三代的老臣致意。就像濑名氏俊说的那样,濑名氏贞才45岁,酒色等不良嗜好一概不沾,也没有什么风寒疾病。之所以身体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累的——没日没夜的工作,终于把身体拖垮了。今川义元忽然感到有些内疚——自己整日悠闲取乐的时候,家臣们却殚精竭虑地工作着。
“家督殿下啊……老臣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还剩几句无用之谏,还望您拨冗听听。”
濑名氏贞深吸了一口气,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长长的一段话:
“老主公过世后,老臣就日日夜夜为今川家的未来担忧。先主也过世后,家中一度纷乱,老臣夜不能寐,只恨自己才疏学浅,不能安邦定国。但如今殿下您天赋异禀,又有雪斋大师相辅,今川家家内安泰,故土已复,老臣就算走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殿下您的性子。老臣知道,您不想当家督,也是被御台殿和雪斋大师硬推上来的。可是眼下没人能替您,今川家的家督只有您才能当。所以没办法。您得收收您的性子,不能整天把心思放在风雅上,要处理政务。一是雪斋大师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把什么都拜托给他了。”
“第二啊,老臣说了估计您不爱听,但老臣还是要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别人说这些话怕得罪人,但老臣一个将死之人就不怕了。老臣知道您和雪斋大师师徒情深,也知道雪斋大师对您忠心耿耿。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哪怕雪斋大师不会有非分之想,也难保他身边人会不会动歪脑筋。要真是架空了雪斋大师对您不利,您该如何应付?家中的大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最稳妥。”
“老臣知道,让您勤政,怕是比登天还难。”濑名氏贞重重地咳了好几下,随后再次抬起手来,抓住了濑名氏俊,“所以啊,老臣斗胆,还请殿下您把犬子留在身边。老臣死后,犬子虽然继承濑名家,但请把在远江这边的领地事宜都交给老臣的族弟贞清来处理。让犬子随侍您左右,替您处理政务,这样才不至于将一切权力都交给雪斋大师一人。若是日后雪斋大师周围有宵小有异心,殿下可依赖犬子,濑名家生生世世都是今川宗家的羽翼。”
“源五郎,为父死了,你要挑起担子来。为殿下竭诚奉公,鞠躬尽瘁,不可有一日一时之闲。若是玩忽职守,就是忤逆为父我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