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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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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先考您,取天下该先取何处?”

    “…京都?”今川氏元没有想到朝比奈泰能会直接发问,犹豫了一下后才答道。

    “错,三公子有言,京都势力盘根错节、近畿关系错综复杂,只会让人作茧自缚。真要取天下,尾浓、关东得一即可。两者皆是地大物博,尾浓四通八达,关东自成天地。得尾浓进则千古霸业在手,得关东退则可保两百年基业。”

    朝比奈泰能复述今川良真的一席话,顿时让今川氏元感到莫大的压力在身——这番见解和大局观,已经远超常人之上——怪不得一众谱代会对他心悦诚服,也怪不得母亲会为了他临时改变人选,宁可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要让今川良真统领今川家。

    “再考您,今川家若要发展,该向何处?”

    “相模北条、甲斐武田?”想到之前今川良真刚刚判断说的“尾浓、关东得一可得天下”,今川氏元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向东进军,拿下关东。

    “又错。”朝比奈泰能再次一摆手,“三公子有言,北条家前依天险、后赖民心,且子孙繁盛、人才辈出,非易取之辈,东进只会徒耗时间。而甲斐民风彪悍、武田狼子野心,必然从中搅局,令我们寸步难行。为今之计,唯有与二者结成三家同盟,后顾无忧后进军尾浓。三河自松平清康死后已是一盘散沙,松平内乱,国人林立,取之不难。”

    “但尾张织田有尾张之虎织田弹正(织田信秀)坐镇,如今对三河也是咄咄逼人,岂是易敌之辈?”今川氏元察觉出今川良真话里的漏洞,立刻开口反驳道,“我们若是取三河,织田必然插手。三河路途遥远、补给困难,只怕陷入持久战后,不利今川。”

    “三公子有言,尾张之虎虽勇,但家族不合。后有同族羁绊,内有阋墙之危。织田弹正已有两庶子,嫡子吉法师时年方两岁,已有顽劣之相,不得家臣所喜。而其母近来又新填一丁,将来无论是嫡庶相争还是废长立幼,都会让织田家万劫不复,何惧之有?”

    连远在尾张的织田家的内部情况都了如指掌吗…今川氏元咽了口唾沫,对自己那个兄长的知识储备深感震撼。

    “再考您,当今天下大势,强力大名又有哪几家?”

    朝比奈泰能连珠炮般地发问,今川氏元却已经是难以招架,只得勉强答道,“近畿细川,西国大内,关东两上杉。”

    “全错!”朝比奈泰能沉声打断道,又豪饮了一口酒,随后才将今川良真的言论吟诵而出,“细川内乱不远,恐为家臣下克上;大内小富即安,领地分隔海峡,难有宏图大志;两上杉已是风烛残年、冢中枯骨,看似庞大,实则不堪一击。往后天下大势,九州推大友、岛津;关西仗尼子、毛利;近畿主三好、六角;关东看武田、北条、长尾。而有机会问鼎天下的,则是尾张织田。”

    “什么…”今川氏元彻底愣住了——这一系列的大名有些他还算是有所耳闻,但剩下的完全都是些连名字都未曾听过的小人物——他们怎会成事呢?

    “四公子所推大名,皆是现在强势者,须知他们外强中干,已经腐朽不堪。自源平合战以来数百年,多少光荣化为枯骨,多少曾权倾朝野、制霸天下的大名亡族灭种,历史不可逆,天行有常。不看当下,要看未来。”朝比奈泰能将酒坛重重往桌案上一拍,也不顾溅起的酒水,而是抬手指向今川氏元,“三公子这番教诲,真是令在下茅塞顿开啊!更别提兵农分离、撤废关所、家臣集住等策,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叹服不已。”

    “四公子之才远不及三公子,依老臣看,此事不需再作争论了。”朝比奈家家老近藤忠用率先开口,屋内的一门众和重臣们也连声附和。今川氏元则是面如死灰——今川良真的大局和远见真的令他醍醐灌顶,自知相差甚多,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就在他已经准备放弃,束手就擒时,抬起头却发现,朝比奈泰能仍在注视着自己,视线里满是期待。仿佛在鼓励自己说出口,鼓励自己去游说,去说服朝比奈家支持自己。

    可是在今川良真如此耀眼的才华之下,今川氏元已经无处遁形。原先准备好的许多说辞、许多承诺,如今却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但是不能放弃…就这样放弃的话,自己会死,老爷子会死,甚至连母亲也会在未来的斗争里被害死。无论如何也要说些什么,可是和今川良真相比,自己又有什么拿得出手呢?能说什么呢?

    “我不想死。”

    今川氏元脱口而出的竟是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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