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下了飞机,楚晏就在机场里吐得稀里哗啦,整个人回去的时候都是晕乎乎的,明衍碍于公司上有些事要办,买了点吃的,就让楚晏自己回去。
她总是喜笑颜开,叫人察觉不到半点儿难过担心,要不是偶尔间的失神落入眼底,明衍都快怀疑这个人当真是没心没肺,对于感情一事,很能释怀。
唯有当她一个人开门进了屋,打开房间里的灯时,她的步伐才算有了点踉跄。
楚晏回到屋内,将饭菜放在了桌上。然后她就去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两瓶啤酒。
她吃饭。
仅剩的一点温情不复存在,她昨日的一切自此再无法回头。
但她吃饭。
明衍在L城的家相比陆恃的别墅而言有那么一丁点捡漏,但再怎么差劲,也是两百平米,面积摆在这,稍微装潢下,也是个价格不菲的房屋。
小木桌上摆了一菜一汤,再加上两瓶啤酒,一大碗白饭。
楚晏像饿了许久的人,筷子抵着碗一直往嘴里扒饭。很快地一碗饭就被他吃了个见底,一粒米也没有剩下。她又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碗冷饭,泡了烫水,还是那种饿惨了的吃相。
她胃口不大,偏偏怀了孕,饿得如虎。
好像她内心里空出了一个无底的洞,只有不断地吃一些东西,空洞的感觉才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楚晏垂着眸埋头扒着饭,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鼓起,最终吞咽的速度赶不上塞食物的速度。她慢下来,可还是噎住了。
她被噎住了。
但楚晏还是不吭声地卖力地想把嘴里的饭努力咽下去,就像要独自咽下什么不能说的话,不能诉的苦。
往日种种,过了今天也该断了。
她几乎是凄惨地吞咽着,头仰起,眼睛大睁着,看着屋顶梁椽,忽然地就发出一声抽噎。
像是因为积食而发出的抽噎。
一位样貌平平的姑娘喜欢上了高攀不起的神明,怎么可能幸福,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那么可笑。
但眼眶却红了。
好在……附近没有人,不然咫尺远的地方,就会瞧见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红彤彤的眼睛越来越湿润。
楚晏仰着头,似乎要把眼睛里的东西忍回去一样,她甚至飞快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睫,然后吸了吸鼻子。
她哭花了小脸,极力克制住了自己,至少她以为她克制住了自己,所以她又低下脸来,重新拿起筷子去扒那淡而无味的白饭。
入口,是滚烫的水混着涩嘴的泪。
她小时候,父母出差好多天,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配着简单的粗茶淡饭,只是这一回多了几瓶酒。
楚晏模糊着视线,勉强努力塞了几口,但是分离的剧痛像是迟来的刀刃,钻进了她的肺腑,终于开始争抢她的呼吸,侵蚀她的血肉,击碎她那张佯作淡然的脸。
她很想把微笑再挂在脸上,却始终勾不起一点弧度。
于是慢慢地,她握着筷子的手开始颤抖,她含着米饭的嘴唇开始颤抖,她开始哆嗦,却是兀自强撑着,可是眼泪却开始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到桌上。
楚晏不出声,一边塞着饭,一边抬手抹着泪,喉咙里是苦的,哽咽都堵在里面,和着米饭一起被强咽下去。
崽崽啊!
那可是她欢喜了十几年的男孩啊,这怎么放得下,又岂能轻易放下?
她花了多久才走出了暗恋明衍的日子,现在……她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淡淡不再喜欢陆恃。
可是忍到某一刻,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再也夹不起碗里的饭菜,试了一次,滑下来了,又试一次,戳破了……
这个一直以来都是非常阳光的女孩一如当年她读高三的时候,哭成了个泪人。她忽然就被这餐桌上微不足道的失败击溃。
楚晏忽地摔了筷子,起身哗啦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下。瓷盏噼里啪啦碎了满地,碎得彻底。
她撬开啤酒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不一会儿,一个酒瓶里的水就下了肚。
楚晏喘息着,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地狼藉。
玻璃瓶,碗筷,被她摔成了一摊子七零八落的旧梦。
明衍学长也好,崽崽也罢,都不能成为她后半辈子能够托福的人。
楚晏忽而悲凉,觉得自己的命竟是这么凄苦,喜欢的人太优秀,自己啊,始终追不上。
她垂头,看着地面,看着……眼眶湿红,然后她走过去,几乎是茫然地蹲下来,伸手想去把碎片拾掇起——可指尖还没有碰到,就又猛地蜷回。脸上是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
这种如梦初醒,使楚晏的脸庞显得很破碎。
地面上的水渍浮现出她狼狈的面容,她瞧着自己,见着自己是一种接近破碎的样子,眼底的光一度暗沉。
这一刻,楚晏深知,属于她的阳光不在了。她的信仰离她而去,顷刻间土崩瓦解。她像一只孤独无助的蝼蚁,在这儿痛哭呻吟。
几个月过后……面对她的还是容貌上的更改。
楚晏穿着熨烫妥帖干干净净的衣裳,但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筋骨似的,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
她轻颤着身子,嘴唇哆嗦着,她盯着那一地的狼藉看。
喉咙里先是漏出细小的呜咽,而后像是流离失所的动物,再后来,呜咽成了哽咽,断断续续地从喉管深处跌跌撞撞挣脱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可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又有谁能听得见?
就算有人听到了又能说些什么?
她的对不起,能值多少钱啊……
只是折了一身傲骨,跪了下来,跌坐在地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