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鼻子胡说八道,看道爷割了你那条不老实的舌头。”
随着话声,一个须发花白的独臂道人在一丛芦苇上方飞至众人头顶,一口长剑凌空下击迅若雷霆。
“好剑法!”
不待胡垆做出反应,他身旁的苗人凤在看到那道人的剑法时,目中神光大盛,长笑声中,先一步拔剑纵身而起,长剑在空中截住对方剑势。
双剑彼此交击,先发出七八声金铁交鸣声响。
在身形下落之时,两人剑势毫不停歇,密集如雨打芭蕉、清脆如珠落玉盘的鸣响不绝于耳。
一俟四足落地,双剑剑光陡然暴涨遍布方圆数丈空间,呼啸剑风与金铁声响充斥众人耳内,若不用双眼去看而只凭声音判断,直似十数名用剑高手聚众厮杀一般。
“二哥请罢手!”
“苗大侠请罢手!”
胡垆与从芦苇丛中走出的陈家洛同时开口。
那道人与苗人凤似都知道这一仗打不下去,却又似都心有未甘,抢着在两句话出口的同时迎面互刺一剑,化作两道森亮电芒迎头撞在一起。
在“叮”的一声轻响中,两道剑光同时定在虚空,却是剑尖彼此相抵,剑身连成笔直的一线。
苗人凤听到身后胡垆已举步走上前来,当先收剑后退几步,向着对面的独臂道人拱手道:“无尘道长的‘追魂夺命剑’果然了得,苗某佩服!”
“你的‘苗家剑法’也不错,”那道人正是“红花会”二当家无尘道长,他顺势收剑,先随意回赞了一句,而后却露出点老而弥辣的姜桂之性,“不过要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嘿嘿,那也未必!”
苗人凤听他语中带刺,却丝毫不曾动怒,只含笑摆手道:“‘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的,本也不值一提。那不过是苗某少年时的一句妄言。自二十年前与胡一刀大侠一战之后,苗某便再不敢厚颜以此自诩。”
无尘道长秉性刚烈,遇强愈强,遇柔即屈,见苗人凤如此谦逊,心中登时大生好感,单手当胸回了一礼,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闻名不及见面,见面胜似闻名,‘金面佛’果然不凡。”
此刻胡垆与陈家洛已走上前来。彼此见礼之后,陈家洛带着些疑惑神色探问道:“当年之事,道长如何有所了解?”
自从十年间京师一场大战之后,乾隆固是对自己和陈家洛的关系讳莫如深,进而将手下知情乃至涉事之人陆续灭口;陈家洛这边同样绝口不提,除了会中首脑等有限几人,便再无一人知晓。
“贫道如何知晓并不重要,”胡垆摇头道,“重要的是,总舵主可明白自己当初错在何处?”
陈家洛执掌“红花会”十余年,会中上下初时只是尊奉老舵主于万亭遗命,后来却都是渐渐被他武功人品折服,即使无尘道人、赵半山这等元老,也都对他敬重有加。
此刻见胡垆如此毫不客气地当面质问,大家面上神色都大为不悦。
陈家洛却是恭恭敬敬地向胡垆拱手一揖,叹道:“陈某反思了十年,只知当初那一番作为确是大大不妥,这才导致后来一败涂地。只是其中究竟错在何处,委实一言难尽。道长若肯见教,陈某感激不尽。”
胡垆油然道:“我‘天地会’流传下一首‘三点革命诗’。诗云‘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复仇日,誓灭妖清一扫空’。
“其中‘革命’一语,正是贵我双方操持的营生。然而何为革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方推翻另一方的暴烈行动。
“总舵主要革清廷的命,却不谋求强大自身以推翻对方,而寄望于以身世之秘乃至一弱质女子感化敌方首脑,令其自己推翻自己,岂非大错特错?”
这一番近乎白话的平实之词,只说得陈家洛呆若木鸡怔在当场,良久之后终于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大错特错,果然是大错特错。只可惜了喀丝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