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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彬瀚蹲下来,让视线跟这个叫做袁小苋的孩子齐平。见他忽然凑近,她脸带犹豫,眼神飘向门边。罗彬瀚把自己的双手都搁在膝盖上,让她能随时瞧个清楚。
“小苋,”他放缓语气,直视她的眼睛,“你真的很懂星星,讲的东西很有趣。我想再向你请教几点。”
她有些惊异,继而难掩得意,又假作淡定地说:“可以啊。”
“在那之前,我想借用一下你家的厕所,行吗?”
“但我家是土厕所……”
“没问题。”罗彬瀚说。袁小苋把他领到排屋后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单间前。罗彬瀚独自进去,见里头环境很糟,但也没超过李理在东沼岛摆的垃圾山。他从背包里找出几张纸巾,把自己的手机裹好,藏在角落装杂物的铁桶后头,又迅速走出来。
“我突然又不想用了。”他对满脸诧异的小孩说,“我们还是接着去看那些星星吧。”
他们抛下手机里的秘密监听者,又返回星图所在的狭屋。罗彬瀚装出迫不及待的模样,抢先几步钻进屋里。他打眼看见袁小苋原本抱着的平板电脑被搁在桌前,就飞步过去关掉它,紧紧扣上保护套的前盖,然后才走到秋季夜空的图景前。
这时屋主人刚刚推门而入。他用手指在鲸鱼座的颈部轻轻一划——其实这星座的本名并不是指鲸鱼,而是海怪——那颗叫做刍蒿增二的星星在他指甲底下掠过。
“这颗星星的名字很有意思。”他对袁小苋微笑,蹲下来轻声细语,“你特意把它标出来了,肯定研究过它?”
“它是变星。”
“什么是变星?”
“就是亮度一直在变化的恒星。”
“这很特别吗?”
“它是第一个被发现会变化亮度的恒星。”她如数家珍,“最暗的时候人根本看不见,最亮的时候会变成天上最显眼的星星。以前我们这里的人不知道它,星官的名字里也没有它,后来看了外国人的天文书,就把它增进来了。所以,它是奇迹的星星。”
罗彬瀚点点头。“很有趣。你能告诉我它为什么会这样忽明忽暗吗?”
袁小苋眼中涌现出一点疑虑。“它就要死了。”她眉头微皱,自己却尚未察觉,“它是红巨星,刍蒿型变星全都是红巨星,是终末期的太阳。热脉冲把内部的能量物质翻到表面;那时它就会发亮,表层外壳会崩解,核心暴露出来……”
“这些是谁教给你的?”罗彬瀚问。
他问这话时并不激动,语气也是柔和的。可不知是哪处出了错,这小鬼依旧嗅出了问题。她忽然警觉地抿起嘴唇,身体往后微倾向墙壁——她终究不够老道,从旱厕回来后她让罗彬瀚站在了更靠门的那边。
“我只是好奇,”他说,“标注这颗星星的笔迹和其他的都不一样,像成年人写的。你仔细瞧瞧这四个字:不管疏密字都一般大,轮廓特别方正,没有任何倾斜习惯;横竖笔画都又短又有力,长勾撇捺却很圆滑漂亮;这每个字,单独看时连笔很流畅,字和字之间却是断的,这人写完每个字后都要顿住;最后,我觉得最可惜的一点,他写字真的很用力,搞得像在纸上雕刻似的。你的字就不是这样,你喜欢把笔画写得圆圆粗粗的,很清楚好认,也很可爱。你写字时大概很放松,但这个给你标注了刍蒿增二的人不一样,他写的字就像他心里压着什么事。小苋,我觉得他大概处在困境里。你要是经常见到这个人,那应该会发觉这点。他很需要别人帮助。”
她不能辨别他的话是真是伪,从她明亮的眼睛深处能看出思想在反复挣扎。由此他得以确信,这女孩确实认识写字的人,尽管这字迹有好几个月了。他们之间想必相处友好,才能允许生人走进房中,在主人喜欢的星图前驻足、标注和讲解那颗特别的星星;或者他们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亲近——这女孩对天文学的兴趣究竟从何而来?是仰望星夜时自然而发?还是受到外人的启发?
他感到胸膛里正剧烈地膨胀,只能屏住呼吸来抑制狂乱的思潮。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在心里问道,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停下?
“小苋,”他又一次问,“你很熟悉这个人吗?”
这一次女孩回答得很快。“不熟悉。”
“他在你的星图上写了字。”
“他是买东西的客人,我不认识他。他自己进来看到就写上了。”
她的语速很快,目光紧张,虽然懂得警惕,撒谎技术却太青涩。罗彬瀚又继续问:“他经常来?”
“只来了一次。”
“肯定不是来买小摆件的吧?”
“买家具的。”
“是最近几天的事?”
“半年前了。”
“他是一个人走来的?没开车?”
“嗯。”
“他住在附近吗?”
“不知道,没见过。”
他每问一句,女孩都会快速而简短地回答,这种配合想必是出于对他此时神色的恐惧。她无暇构思一套经得起盘问的完整假话,即便如此也尽量不向他透露多余的信息。罗彬瀚低头看看腕上的机械表。距离他放下手机已经过去好几分钟,采取行动刻不容缓。他丢下受惊的小孩,去旱厕里拿回手机。
旱厕后方有一小片空地。那里草木稀疏,堆放着遭人丢弃的各式杂物,有张瘸脚开裂的松木椅横倒其间,已被艳阳晒成淡黄色。他走过去扶起它,摇摇晃晃地坐在上头,一会儿前仰,一会儿后合,全靠撑地的双脚保持平衡。他一边沉思,一边看野地间的蝴蝶在阳光下翩跹嬉戏。不远处是通往袁小苋家的街道,她还没有从家中逃跑,可能是觉得他已经走了。
手机在他衣袋里响了。罗彬瀚把它拿出来放在膝头,摄像头依然用纸巾裹住。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手机里那位似乎认为她已经尽了礼数,自己就终止了语音呼叫的铃声。
“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啊。”罗彬瀚说。他把背包放在草地上,从里头翻找需要的东西。
“您刚才不在设备附近。”
“噢,我上了个厕所,不想被你听见而已。”
他知道李理不会相信这样的答案,就算他丢开手机的时机还不够可疑,袁小苋用的平板电脑可不会无缘无故被关掉。而即便关掉了电源,他也不敢打出包票,断定李理当时不能通过某种后门利用它的收音设备。她仍然有可能听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掌握的并不比他更多。
“您打算离开这里了吗?”她不露声色地询问。
“差不多了。”罗彬瀚说,“李理,石颀现在怎么样了?”
“她正在查询一些术后疗养的信息。如果您现在决定立刻联系她,我想还算是个合适的时段。”
“现在可不行。她还在生我的气呢——说到这个,你肯定偷看过她的日记,知道我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才把她惹火了吗?”
“她没有在日记里写得太清楚,只是笼统地说前天发生的事让她对您有了更深切的了解。”
“她的原文该不会是‘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吧?”
“我可以告诉您比这要温和一些。”
罗彬瀚顿了一下,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日光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积聚热量,让那些部位的肌肉和血液也变得更活泛。他把玩着手中的小盒子,仰头打量天上的巨大火球,他们这个小世界的生命之源。眼下它正要散发出季节转变前最后的威力。 “李理。”他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我们的行动全告诉周雨?你要联系他再容易不过了。”
“我并非随时都能联系上周雨先生。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
“整整一个多月?他总有醒着的时候吧?我看见过他这一个月的日程表,他不可能一次都没有上过网。而且你的射击教练——那个叫拉杜莫斯的——他就被你的原型安排在周雨身边。他替你去周雨面前传句话难道有这么难?”
“这是我的疏失。“
“这确实是。”罗彬瀚说,“但不是你忘了通知周雨。你不可能有这样的错漏。出于某种原因,你和蔡绩一样想要绕开周雨解决问题。那小子胡思乱想我并不奇怪,可你向来是喜欢准备周全的。你愿意瞒着周雨跟我一起干这事儿,说明干掉周温行对你也很有诱惑力,而且是一种让周雨知情后就不再有的好处。蔡绩觉得那是在帮他的恩人避险。那你呢?你不会也觉得这是为了周雨好吧?”
“因为我需要做验证。”
“验证?”
“那个诅咒,先生。所有试图杀死‘冻结’的人都注定失败,且会横遭不测——但您曾有可能是这条规则的例外,难道您没想过这点吗?依照周雨先生提出的条件,与梦境之主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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