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角落,也没有理由去杀周雨……
他顿住了思绪,收敛起脸上可能透露的声色,因为周温行正带着了然于心的微笑注目于他。
「真的没有理由吗?复仇,不管对好人还是坏人,对伟人还是庸人……对任何人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彬瀚用手拎起挂袋和背包,「听好,我现在根本不关心你在耍什么阴谋诡计。随你
胡编乱造去吧,我只管去洞云路那里看一眼就行了。」
他作势就要离开,周温行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站在原地说:「你还是不要去那里比较好。」
「怎么,害怕被拆穿了?」
「周雨并不在那里。如果你先去那里的话,应该就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了。」
「好吧,你确实搞得我有点冒火了。」罗彬瀚忍无可忍地笑了。他松开随身的装备,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不过别以为是你骗过我了,我知道你是在耍花招,可反正我也闲着。来吧,你说说看他去了哪里?」
「去了你告诉他的那个地方。」
「别说鬼话了。我没叫他去任何地方。」
「那些歌词,不是你亲手给他看的吗?」
起初罗彬瀚不明白他在指什么,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答案不可能是别的。昨天他只给了周雨一样东西,而那本笔记上只有一页的内容可能称得上是「歌词」。
「啊,」他说,「那首最前头的怪诗。我不知道你还喜欢写这个呢。」
「嗯,那是专门写给周雨看的。写在祭灵仪式的前面,比较有悼歌的感觉吧?虽然周雨可能还是会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应该也读过一些白河留下的文书。写在仪式前面的引词,大概已经能看得习惯了。」
罗彬瀚瞪视着对方。前所未有的不安逐渐升起,他突然意识到周温行这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匣子里的笔记本从一开始就计划要给周雨看,那它就只会是个事先准备好的陷阱。
「那诗没有藏头。」他回忆着说,「怎么?你和周雨还商量了一套文字密码?」
「不需要密码,我想告诉他的所有事都直接写在那些歌词的字面上了。当然,你这样不知内情的人读来是无法理解的。但以周雨的情况,看第一遍的时候大概就能反应过来吧。所以,从昨天起他就应该已经出发去湿地了。」
梨海市周边只有一个地方能被叫得上是「湿地」,连多问一句确认也不需要。「他去那儿做什么?」
「你知道对于白河的女巫来说,最禁忌的事情是什么吗?」
罗彬瀚死盯着他。这东西突然岔开话题的时候总是显得比平时更令他厌恶,因为后面跟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好话。
「没有被彻底摧毁的遗体,即便只是遗体的一部分,也不可以落入非信任者的手中。因为白河是生死轮转、五类变幻之地。活着的生命会因为微小的偶然而轻易转变形态,死者的残骸也很容易被用于呼唤亡灵,或者直接被赋予独立的生命。那样一来,曾经和残骸关联的灵魂即便可以抗拒召唤,也会不断地想起死亡时的痛苦。横死之人对此的感受大概会更痛苦吧?所以,在你离开以后的这段时间,周雨应该一直都在寻找最后的部分——就和那尊女神像一样,被斩去的是……」
「够了。」罗彬瀚说。
「完全不想知道细节吗?」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那么,连小刍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了吗?」
罗彬瀚毫不留情地笑了。「我不管冯刍星和你,或者和0206是什么关系。」他冷冷地说,「这世上离家出走的小鬼多得是,我犯不着每听说一个都要假惺惺地哭两声。要是他碰巧很讨那个0206的喜欢,那我就恭喜他捡了个好主子。只可惜他的便宜主子死了,而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一只宠物蚂蚁能给主人报仇。」
「你真的这样看待小刍吗?」
「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一见小孩哭鼻子就会捏起腔调假慈悲的类型吧?真抱歉我没把他叫做0206的小跟班,或者小学徒。嘿,他肯定不可能继承得了无远人的脑袋吧?还是他也拿到了什么微子?如果他是个普通人,
你倒是告诉我0206教会了他什么?飞天遁地?造许愿机?」
周温行想了想,随后点头微笑着说:「按按钮。」
「按按钮。」罗彬瀚重复道,简直忍不住要放声大笑。
「确实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果不具备相应的算力,是无法真正理解无远人的核心知识的,充其量只能在大量学习和改造以后掌握基础设备的用法。但仅仅这样也够用了。因为已经设置完成的灵场屏蔽器,在目标走到生效范围以后,所要做的就只是类似按按钮的工作而已。」
罗彬瀚依然在脸上保持着冷笑。他心里却不由地在想那本笔记上写的那首怪诗,按周温行的说法该算是歌词。别被带着走——他不断地说——千万别被这东西的话带着走。「好吧,0206给他留了个灵场屏蔽器,」他开始挑起了刺,「那他干嘛不早点动手呢?这两年多的时间他闲着没事干?」
「他在等你回来。」周温行说,「灵场屏蔽器的安装是有环境要求的。虽然名为灵场屏蔽器,在最初启动的时刻却需要启动器内的测量仪处于中高灵场中,才能把它扭变为无灵带环境。当初为了应对玄虹之玉,0206选择过两处地点进行了环境污染,然后安装灵场屏蔽器。在白羊市的那一个已经被用掉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情况就和过去的0101一样,灵场屏蔽器对于身处其范围外部的约律类没有效果,也很容易被攻破……所以,剩下的另一处陷阱就留在了湿地那里。因为长期保持在冷却状态,也就无法被0312的灵场检测器所识别。而小刍虽然拥用启动器的核心装置,也知道要如何把它安回原位,发出启动指令,却唯独无法将周雨引到那个地点去。于是,他找到了我,请我想办法完成这件事。」
毫无征兆地,周温行朝他微微欠了一下身,仿佛是在表示感谢。「虽然我知道最后一块残骸的下落,但要靠这个把周雨引进陷阱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稍微聪明点的野兽如果发觉附近有人,就不会被陷阱里的食物引诱了吧?所以,
他的脸上挂着真切的微笑,最后告别般挥一挥手:「看守者对朋友的信任——这件东西如果不从你这里得到,我就无法完成小刍的请求。不得不打伤你实在很抱歉呢,作为补偿想来这里告诉你朋友的下落。那么我就要走了。如果哪天你又有了我需要的东西,或许还会再见吧。」
背吉他的人似乎是自己从那条石子路上漫步走开的,又仿佛是跟幽灵一样直接消失在空气里。罗彬瀚根本就没关心他的去向,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又一阵风起来了,树叶在枝头哗然乱响,乱纷纷地发表意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又是什么把戏吧。你到底去不去呢?去?不去?
他机械地抓起挂袋和背包,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跑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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