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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6 鹦鹉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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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的事。”罗彬瀚举起双手,想要抓住胸前某个不存在的东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还有别的社会角色要演……在咱们这个白日梦以外的地方,我不能把别的责任抛下不管。不过说真的,我今天就是逃到这儿来躲清静的。现实生活已经让我有点过腻了。”

    “这么说,”安东尼又灌了口酒,“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来得正是时候!”罗彬瀚说,“我刚把现实生活的事儿处理完——没彻底处理完,不过已经有个大致头绪了。现在正是我每周来这里鬼混的好时机啊。来嘛,接着奏乐接着舞。”

    “你还不如去找个热闹的舞厅玩玩,我看你像那种爱混在人群里出风头的类型。”

    “这是什么鬼话。”罗彬瀚不满地说,“就因为我长得像个不稳重的人?我就是喜欢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找乐子,不行吗?”

    安东尼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坚硬的肩膀一下子松垮了。这几句闲聊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没法维持原本应有的边界。罗彬瀚也感觉出来了,今夜这家店里有种奇特的氛围,那股颓败的秋意在灯光外的阴暗处萦绕不去,环伺包围的纸花洞穴中生长出来的晶簇,渐渐逼迫其中的人靠拢。安东尼·肯特就处在这样的情绪里,随时都会被敲出一个缺口来。

    “我这几天过得很糟。”这外国人说,“我都想过要不要一走了之。可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罗彬瀚提议道:“你吃点东西吧。”

    “这几天店里没吃的东西。”

    “店主人呢?”

    “没出现过,他这周好像碰到点什么事。”

    “他倒真不怕别人把这店搬空。”罗彬瀚嘀咕着。最后他还是站起身,去外头的面包店里买了份吐司,还顺手给自己拿了包花生。他回到“枪花”,把吐司面包丢到安东尼面前。

    “我有个亲戚死在了酒桌上的。”他在安东尼开口前说,“空腹喝了半斤白酒,然后酸中毒死了。我可不想碰上命案。”

    安东尼不再反对了。他相当麻木地吞咽面包。罗彬瀚则无聊地剥起花生,揣测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相信鬼魂吗?”对方忽然问。

    罗彬瀚瞟了他一眼。“会半夜站在床头看你的那种?”

    “你遇到过?”

    “那倒没有。不过你要是去网上找个灵异视频,底下的评论都爱讲这种故事。”

    安东尼的脸颊鼓动了一下,看上去多少有点失望。“你身边的人呢?”他依然犹豫着问道,“任何你信得过的,不会向你撒谎的人?他们中有谁见到过鬼魂吗?”

    “我不记得有谁见过。”罗彬瀚说。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会是空穴来风。“怎么了?你撞见鬼了?”

    安东尼看起来犹豫不决。“你不会信的……连我自己也不信。”

    “我以前不信的事情可多着呢。”罗彬瀚无所谓地说,“现在我什么都能接受。你要是告诉我你被一群苍蝇人劫持了都行。”

    “没差多少。”

    这下罗彬瀚着实感到惊奇了。他仔细打量这个红头发的外国人,想看出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要被宇宙条子出警。“你真的被劫持了?”

    “我的程序被人劫持了。”安东尼说。

    罗彬瀚搓着花生种皮的手顿住了。他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几秒。“去下个杀毒软件怎么样?”

    “不,不是那么回事。”安东尼焦躁地说,他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罗彬瀚瞧了瞧他的手指,发觉这人的指甲尽管很短,边缘却很不平整,没准有啃指甲的习惯。而且他这一次出现时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拿。

    “你的电脑呢?”他问道。

    “送修去了。”

    “坏了?你不能自己修?”

    也许是看在面包的份上,安东尼没冲他皱眉,只是说:“你明白我只是个写代码的吧?”

    “我有时会叫信息部搞网页的人来帮我修电脑。”罗彬瀚诚恳地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只写代码,反正最后电脑能用就行。”

    “他们会恨你的。”安东尼说,“他们真的会恨你的。”

    罗彬瀚不以为然。工科生的恨意固然可虑,可是财务们的改锥也未尝不利。更别说他自己都在偷偷跟周雨讲财产继承权与刹车失灵的段子。

    “咱们还是谈谈你那台闹鬼的电脑吧。”他很是豁达地说,“电脑上出现了鬼脸?把你的程序图标全都变成熊猫?”

    “那是病毒。我分得清一个问题是不是病毒导致的,好吧?”

    “真的吗?如果它是一种特别新的病毒呢?”

    话题聊到这会儿,安东尼·肯特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活力,也可能是被外行人的蠢话气的。他默默抓紧吐司面包的袋子,把它团成一个实心球。

    “我有个前女友。”他深吸了口气说,“我跟你提过的。”

    “是啊。你们分手得挺突然的。”

    “我一直在想原因。”

    罗彬瀚耸耸肩。他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世上所有的分手归根究底都是不适合。“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你找到原因又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知道。但……这里总得有个原因吧?我可没有说我不接受分手,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罗彬瀚不再反驳了。他把剥好的花生米分了一半给对方,然后安安分分地给自己灌啤酒。他心想自己的梦幻之夜竟然要以听别人的感情八卦来结束,真是吃饱了撑的。

    “我时不时琢磨这个问题。”安东尼说,“我问过她,短信,电话,邮件,账户私信,她什么都不回复。如果她直接给一个答案我就能解脱了——”

    “她真的什么都没说?”

    “她说我们不合适。”

    “哦。”罗彬瀚说,“你还是觉得不满意?”

    “那不是真的理由。”

    罗彬瀚短暂地走了一下神。他想到了网上流传的说法——真正的恋爱专家是那些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这句话可能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有种超脱的感觉。他俨然是一位得道高僧,以一双无情慧眼看穿了眼前这个落魄青年的红尘迷障。

    “那不是真的理由!”安东尼重复道,仿佛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行,行。”罗彬瀚说。他桌前堆起一座花生壳的小山。

    “有段时间我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问题,所以我就把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整理了起来,想看看里头有什么线索。大概有十几个G。我们互相发过很多东西,图片和文件之类的。实在太多了,我看了整整两个星期,还是觉得自己没法一个不落地查过去……”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太过头了吗?”罗彬瀚说。把剥得干干净净的花生米放在啤酒罐顶部。

    “我把这些资料放进了一个优化过的检索软件。”安东尼继续说,这会儿他倒好像停不下来了,“我给不同类型和日期的资料打了标签,这样方便我想起什么的时候随时找出来。然后我又想到,如果我找不到思路,也许应该把这些数据设置成随机播放,没准哪天我会无意中看到一条有用的。”

    “啊。”罗彬瀚缓缓地说。他脑袋里突然想起了陈薇,正是在这家店里,神父般宝相庄严的法剑聆听了他关于妹妹的忏悔。他不得不把手里搓着的花生放下了。

    “没什么用。”安东尼忘我地说,额头的疹子红得更明显了,“什么用处都没有。然后有一天,我上论坛去找一段开源代码,我看见有人问了一个模型训练的问题。他想用一个网上现成的语库来做游戏里的角色对话。那时我一下子想到我也可以这么做。”

    “怎么做?”罗彬瀚纳闷地问。

    “训练一个能和我对话的ai模型。”安东尼说,“我把聊天记录里的数据全放进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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