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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 前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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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是祝福吗?他紧跟着问自己。如果没有天角者参与,呈现于世人的不会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而是一台无所不能的精妙机械。正因为天角者赋予了这台机器生命(或者至少像是生命),她从此就将是可以被折磨、被伤害,甚至是被杀死的了。她是自愿变成这样的吗?自然这问题毫无意义,就像没有人能对自己的诞生表示同意或反对。而既然连诞生与否都不取决于自我意识,又怎么能说人是生来自由的呢?他渐渐开始分不清楚星期八与普通生命的区别,因为反正它们都是因着他人的愿望而诞生的。星期八和天角者的女儿又有什么分别呢?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楼上的房门终于打开了。马尔科姆笑容满面地从里头走出来,俞庆殊却没有跟着。他健步如飞地下了楼梯,朝着木然坐在沙发上的罗彬瀚张开双臂。罗彬瀚心不在焉地望着他,打量他老妈生命中所爱的第二个男人。马尔科姆年轻时无疑也是英俊迷人的,可他只比俞庆殊小两岁,加上早年四处游荡居无定所的生活方式,使得他眼角的皱纹与微凸的小腹都难以掩饰。早在罗彬瀚离开这里以前,他就经常摸着稀疏的头顶,开玩笑说自己要去买顶最惹眼的假发。

    如今的马尔科姆只能说是“在他这个年纪里算是英俊的”了,但他脸上仍然带有一股很独特的天真浪漫的神气,令人见了他就觉得心情愉快。罗彬瀚猜想这正是他吸引俞庆殊的地方。真的很难对这么一个乐观热情的人发火,虽然他时不时会闯出些祸来。

    马尔科姆的确真诚地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此刻他放下手臂,有点纳闷地问罗彬瀚:“你为什么这样抱着一个靠枕?”

    罗彬瀚低下头,看到自己已经把沙发靠枕像个婴儿似地抱在了怀里。幸而在他对面的人是马尔科姆,一个会揽着巨型泰迪熊跳华尔兹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因此他毫不尴尬,泰然自若地把靠枕放回膝盖上。

    “我在考虑一个伟大的计划。”罗彬瀚严肃地说,“征服世界。”

    马尔科姆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从这个靠枕开始?”

    “当然!”罗彬瀚慨然说道,“先是这个抱枕,接着是小学义务教育,最后是全世界!”

    “全世界!”马尔科姆完全不知状况却依然热情地喊道。

    俞庆殊把头从卧室里探了出来,不耐烦地冲他们嘘声:“别吵吵嚷嚷的,等会儿雷奥叫起来烦人。”

    她说得太迟了。在后院花圃里小憩的雷奥已经奔进室内,冲着他们尽情地狺吠。罗彬瀚冲过去想要捏住它的嘴,它便蹦跳着逃到桌子底下。等到罗彬瀚凶神恶煞地把它赶去前院里,周雨已经从客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墙边静静地跟马尔科姆对望着。

    “你好啊,兄弟。”马尔科姆瘫在沙发上说,“你也是从非洲来的吗?那你的防晒可做得真不错!”

    罗彬瀚进门时正听见了这一句。他还看见周雨脸上露出的思索,约莫是在掂量自己该怎样称呼一个喊自己为“兄弟”,同时却又是自己伯母的配偶的人。这个问题罗彬瀚也曾经琢磨过,但如今早就不想了。他径自把周雨推到沙发边坐下,先向马尔科姆说明周雨的来历,再告诉周雨马尔科姆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是马尔。”他提醒道,“马尔科姆,我跟你提过的。我们都叫他‘马尔’。”

    周雨仍然不大习惯地点了点头,差点也受到了马尔科姆的熊抱欢迎。这一次又是走下楼的俞庆殊拯救了他。

    “别没个样子。”她拍开马尔科姆粗壮而遍布疤痕的胳膊,“先去洗把脸,弄得脏兮兮的。”

    马尔科姆递给她一个爱意绵绵的眼神,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开了。俞庆殊假装不在意地招呼着周雨,问他想喝点什么饮料。

    “咖啡。”罗彬瀚替他回答,“他可被马尔吓死了,妈。给他整点咖啡压压惊。”

    “别胡说八道。”

    “你没看见他开门看见马尔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妈。马尔当时装得跟个西班牙海盗似的。”

    俞庆殊瞪了他一眼:“你就干坐着让客人去应门?”

    罗彬瀚有点纳闷地想起门铃响时自己的确正坐在客厅里,而周雨似乎还留在客房中。可不知怎么,周雨却抢先他一步到了玄关,帮马尔科姆开了门。

    “我当时可能没听见。”他耸耸肩说。

    周雨也抬起头说:“我正好在门边而已。”

    这个话题就这样无关紧要地过去了。俞庆殊起身去厨房准备咖啡与海藻茶,不久后又回来听马尔科姆讲述他的西班牙之旅。

    “太奇妙了,”马尔科姆兴高采烈地说,“本来我们的项目正遇上麻烦。像是预算不足,还有那些进来偷东西的。有一回我们正在村子里睡觉,外头突然响起了枪声,还有人在砸门。我们不得不翻窗逃走……当然,小兔子,没有什么真的危险。只是他们本地人的小冲突,我们会注意不卷进去的。”

    俞庆殊在茶水升腾的湿雾后挑起眉毛。马尔科姆又开始冲着她情意绵绵地微笑。

    “费里西诺觉得我们只能半途而废了。”他继续说,“他找了不少人才筹到足够的经费,但这完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大多是那些村子里无人问津的小教堂,很古老,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游客们也没多少兴趣。我们本来觉得这些资金和人手能勉强把事儿做完……但看来我们都不怎么会算账。”

    他扮了个鬼脸:“可是有个本地的文物保护基金会找到了我们。他们说有意资助我们的项目,但条件是首先得让他们自己的团队来做评估,还要制定些修复标准什么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完全无事可做,所以费里西诺就决定给我们放个长假休息休息。”

    俞庆殊警觉地问:“你了解那个基金会吗?”

    “费里西诺说他们主要为本地的几个富豪办事,做做慈善项目的管理什么的。来和我们谈的人也是个律师呢,小兔子。他说话的语气有时候可真像你。”

    “他们出手很大方?但却没提任何条件?”

    “他们正准备制定修复标准呢,亲爱的。”

    “但那对他们又没什么好处。”俞庆殊怀疑地说,“你们要修的那些小教堂是不会给他们挣钱的。那他们何必资助你们?”

    “也或许他们在做两手准备。”马尔科姆乐观地猜测道,“要是真有灵魂审判,他们的天使律师可就有辩护材料能用了。”

    “才不会呢。”俞庆殊冷冷地说,“我们这一行的人通常不去那个地方。”

    马尔科姆大笑着,伸出手臂抱住想要闪避的俞庆殊,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罗彬瀚扭头去瞧周雨是否会目瞪口呆,不过这次周雨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局促,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并不像是对夫妻亲昵的促狭。

    “你笑什么?”罗彬瀚悄悄地问。

    周雨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客房。马尔科姆扭过头问:“他怎么走了?”

    “别问。”罗彬瀚说,“他嫉妒你放长假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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