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过。但他不愿意显得自己对这事儿一点都没有把握,因此他继续怒视阿萨巴姆,好证明自己是充分懂得这一切的。他沿着阿萨巴姆的视线找过去,结果却发现自己又错了。阿萨巴姆甚至没看宇普西隆,她在盯着宇普西隆前方的地面,那儿只有挖耳勺和雪花瓶。她的目标是什么再清楚也不过。
“你长耳屎啦?”罗彬瀚说。他掂量着自己是否愿意以一个合理的价格租借挖耳勺给她。
阿萨巴姆终于看了他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松动了,冷酷而又十分努力地嘲笑着他。
“诅咒之霜。”她说。
“星球冷冻剂。”罗彬瀚坚决要跟她别苗头。
“龙发明了它。”
“咋地?向我要专利费啊?”罗彬瀚立刻说。他没得到回复,但自己却感到有点不对劲。当他再仔细琢磨阿萨巴姆的话时便感到了怪异。他记得∈告诉他星球冷冻剂是授果之妖——某种真实外形更像是蜗牛和海象的混合体的生物——所发明的。也许∈没用“发明”这个词,但他肯定是提过授果之妖,以及它们如何用那材料与恐龙尸体来制造冰河期布景。
“你说的龙是什么意思?”他怀疑地问。
“凡龙。”阿萨巴姆说。
罗彬瀚熟练地放弃了和她的沟通。他转而瞄向宇普西隆,指望能有更人话的回应。对此宇普西隆只是干笑。
“呀,小姑娘还听说过那么古老的事情呢。本来以为你对理识文明的事完全不关心,结果还是知道得不少嘛……她说的没有错,周雨先生。以热辐射波长窗口为原理的星球冷冻剂,最早记录是由一个名叫辛索拉鳞者的文明开发的。但是那个文明早在联盟成立的早期就毁灭了,留下来的成果基本就只有这么一样东西而已。”
宇普西隆的笑容缓缓消退。他打量着雪花瓶说:“他们啊,是宁可死去的文明。
“从事后能够考察到的记录推断,辛索拉鳞者就和我曾经以为慧骃遭遇的那样,在尝试制造类似许愿机的机械时错误地引起了以太潮涌,让整个种族都开始发生一种缓慢的变异。据说发生变异的鳞者会从口中喷吐毒酸或火焰,有的会长出额外的翅膀和脑袋,鳞片甚至能在恒星的热量下仍不融化。那就好像它们变成了某种神话传说里的‘龙’,但是与之相对的是,它们的知能却在急遽地衰退,很快连自己过去的发明都要理解不了了。面对这样的状况要怎么办才好呢?如果存在着实体的敌人倒还好,但实际上面对的却是无法抵御也无法理解的退化。也许他们认为,与其让后代变为没有知能的野兽,还不如在那之前将一切终结吧。总而言之,没有发生变异的鳞者在事态完全失控以前,针对性地发明了这个星球冷冻剂。在销毁技术记录的熊熊火焰之中,那种产品被释放到他们母星的大气层里。无法保留住热量的大气很快让整颗星球的地表下降到了接近宇宙空间的绝对低温,大气的成分随即也发生了改变,被温度和其他因素变成了猛烈的毒药。行星辛索拉作为他们的核心研发区,曾经是一颗洁净的、被海洋拥抱着的美丽的星星,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被全部冻结在冰盖之下了。
“周雨先生,我之前不是说,生存、道路和意志,三者必须抛弃一个的问题吗?如果我的祖先和慧骃的那台发动机都认为生存是第一位的东西的话,那么鳞者就是宁可为了保卫理念而舍弃生存的人。可是,实在很遗憾,它们最后的遗产,按照联盟规定向各星界公开以后,最有名的使用者却是授果之妖那样既不关心理想也不关心改变,只是肆意将陷阱带当做下等生物玩弄取乐的群体。如果鳞者们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允许这种羞辱吧?可是死后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所有的创造和遗迹都会被剥夺和滥用,理念也会被轻易地歪曲和否定……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说‘生存是不重要的’呢,周雨先生。没有生存也就没有善恶,当然也就无法为了什么东西战斗了。也许死去的人再也没有什么烦恼,可对于生存于世的我们看来,那实在是叫人哀伤的事情。”
“哀伤。”罗彬瀚重复道。
“是呢。因为没有办法宣布它们的选择是比我们错误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不觉得它们的结局是错误的。所能说的就只有哀伤而已。不过,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周雨先生,我们这里坐着四个人和一份遗产,本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多亏你的出现才聚在了一起。三个月级文明遗族和一个古约律,就算是我也很少见这样的场面,简直可以说是盛会了嘛。”
“哪里,哪里。”罗彬瀚谦逊地说,“你们是理识仨坟头和约律急先锋,千里来相聚是命运的钦定,我除了历史进程外毫无个人努力。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去车底。”
“……你真的有很多奇怪的话呢,周雨先生。老是这样不坦率地抵触交流,早晚会引起问题的喔。比如说,等下如果你怀着这样的心态离开梦河,说不定会在天轮星前面撞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哪儿?”罗彬瀚问。
“天轮星啦。是当初金恩加泰坦出现的起点,现在已经无法这样称呼了。在高灵带渗入以前,那里在记录上只是普通的镜星,一颗岩质行星的月亮。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很不一样了。据说还残留着‘星’的概念,但已经不再是物理意义上的星球了,如果现在我们从梦河出现看到的天轮星……嗯,我想会像是一副巨大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