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未婚女子,一个注定会一步步走向衰老的凡人,在面对又一个亲人离世的时候,她终究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丝孤独和哀伤。
尤其是近日,她的弟弟萧尚贞完成了纳采之礼后,这种孤独感愈发强烈。
“陛下,还有一件事情,萧尚贞订婚了。”她思忖片刻,又说道。
萧尚贞毕竟是前朝皇帝的血脉。
即便他已被贬为平民,即便顾旭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她仍觉得自己有责任向他禀报此事,以此来表明自己对新朝的忠诚。
“他订婚了?”顾旭的视线重新落在她的身上,眉毛微微上扬,“那真是恭喜了。不知对象是谁家的女子?”
“是一个木匠的女儿,”萧琬珺回答道,“他们最近在同一个私塾念书,闲暇时常常一起去勾栏斗蛐蛐、玩陀螺、听唱戏。不知怎地,玩着玩着,两人就偷偷地山盟海誓、交换信物了。
“过去,我为了争夺‘泰阿剑’,给萧尚贞设下了太多严苛的要求。
“现在,他没了修为,也没了地位,只剩下这点简单的快乐。我实在不愿意将其剥夺,把他们拆散。”
在顾旭面前,萧琬珺说话直截了当、极为坦诚。
因为她深知,这位陛下喜爱臣子们直来直去地陈述观点,甚至不介意他们偶尔说错话、犯忌讳,但却非常厌恶他们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这很好啊,”顾旭微微一笑,评价道,“人生一大幸事,便是遇到有缘之人,并结为眷属。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成婚呢?”
“他们现在年纪都还小,应该要过些年吧!”萧琬珺回答道。
“等他们成婚的时候,记得告知朕,朕会为他们送上一份贺礼。”
“琬珺替舍弟谢过陛下隆恩!”
萧琬珺站起身来,向顾旭拱手行礼。
顾旭的真元化作一阵轻风,托住了她的腰杆,示意她不必多礼。
“朕当年曾与令弟同处神机营预备役,也算是有些缘分。他要结婚,朕自然得有所表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伸手指了指桌上一摞厚厚的奏折,“稍后,朕要与洛司首商讨驱魔司的事务,这些奏折,就劳烦你帮朕审阅一下吧!”
萧琬珺望着那堆得数尺高的奏折,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压力。
但她依然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琬珺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御案背后的年轻人,凤表龙姿,气宇不凡,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仿佛装载了整个天下。
曾几何时,她理想中的萧尚贞,便是这般模样。
执掌泰阿,经天纬地,锐意求治。
以一己之力扫除王朝弊病,让大荒蓬勃发展,焕发出勃勃生机。
只可惜,她终究对弟弟寄托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那小子或许只适合在市井之间,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与一个同样平凡的女孩一起玩闹嬉戏,然后一起平平淡淡地老去。
至于大荒的权柄,那亦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只能交给有能力扛起它的人。
……
当萧琬珺抱起那摞奏折,转身往屋外走去时,她心中再次涌起一阵强烈的孤独感。
母亲已经逝世,弟弟也已订婚。
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与她基本形同陌路。
在这个世界上,她似乎真真正正地孤身一人了,只能与陛下的奏折为伴。
现在,她可以为了理想,为了事业,埋头苦干。
但若是等她老了呢?
作为圣人强者、永葆青春的陛下,会不会嫌弃她那时的白发苍苍、行动不便、思绪迟钝,进而拿走她手里的权力?
她会不会也像母亲一样,最终在无人问津中孤零零地离开人世?
作为一个二十六岁的大龄剩女,萧琬珺望着屋外一片漆黑的天幕,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不禁感到惶恐与担忧。
她抬起脚,准备跨过门槛。
“等等!”
就在这时,御案背后的年轻人忽然开口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