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即落未落的叶子。
“陈郎要纳妾?”
陈禅蹙起眉头,认认真真说道:“娘子,我陈禅指天发誓,娶了你之后,从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纳妾!!!”
“倘若陈禅骗你,陈禅天打五雷轰、不得……”
话没说完,就让她抢先捂住了嘴:“陈郎,你要是死了,岂不是要我陪你往黄泉路走一遭?不许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是我心急了,但是娘子,请你坐下,你我夫妻这些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本该早与你坦白的,只是临了心生无数胆怯,却不知话该何时言语了。”
她落座,面色缓缓好看了一点:“陈郎,你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装备。”
旋即,陈禅缓缓开口。
自先秦说起,讲到偶遇董仲舒,再说至和田垄间辛苦耕作的刘秀讲述为君之道,说起了诸葛孔明,讲到了司马仲达,又说了李世民的希望,再谈到李隆基最初的远大志向,说起了唐末的易子而食,五代十国的国家沦丧,本朝太祖的黄袍加身……
这么一说。
白日说到了深夜。
陈禅停下:“娘子,不早了,你我休息吧。”
她惊讶的哦了声,回身一看,星辰满夜,已是个大晴天。
“相公稍待,我为你打洗脚水。”
陈禅起身,握住她的手:“娘子为我洗了十年的脚,不如娘子今日坐好,让为夫给娘子洗一洗。”
“这如何是好?”
“怎会不好?你我十年夫妻,现今又知根知底,岂会不好?”
说罢,陈禅一意孤行,烧水,温柔的为她洗脚。
而后夫妻两人洗漱一番后,深夜睡下。
只是这无数次重复的画面,今日的一些话,总归是心难定的。
“陈郎、陈郎?”
“嗯,我在。”
“我不在乎你是仙是妖,又或是其他什么。”
“嗯,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陈郎,我生不下你的孩子,莫非是因为我肉体凡胎吗?”
“嗯。”
“陈郎不怪我?”
“从未有任何一刻怪过娘子。”
“陈郎……”
“我听着呢。”
“我真的很想与你生下子嗣。”
“天地灵气渐消,你又不合适修行,只怕此事艰难。”
“我不相信!妾身现在所有的心愿,都只是能为陈郎生一个孩子。你不知道,李婆婆昨天找过我,说是有一位活菩萨格外的显灵,可惜早早回归西天佛界了,不然,妾身一定能为相公生下孩子的。”
陈禅稍显沉默。
“陈郎为何不说话啦?”
“或许吧,如果真有所谓的活菩萨,那就是以前的我犯下的错事。”
“这与陈郎有何关系?”
“没杀干净。”
“……”
“我见陈郎不是滥杀无辜的人,陈郎心底良善,为人好的不得了,待我没有一时一刻的欺负,陈郎怎会能杀人呢?”
“你说得对,只是说些气话罢了。”
“我心知也是,陈郎,不早了,你我歇息吧。”
“嗯。”
良久。
她轻轻唤道:“陈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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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妾身极开心。”
“开心就好,我委实不愿再见你愁眉不展。”
“可是啊陈郎,陈郎仍然年轻似少年,我却慢慢人老珠黄,等到几十年后,你仍是如此样子,可我变成了李婆婆那般,你还会喜欢我吗?”
陈禅微微吐出一口气:“我情愿为了你,永生永世坠入无间地狱,不得翻身。”
“嗯,陈郎,歇息吧。”
清晨。
陈禅仍如往常,早早起身。
她随着他,起身做早饭。
照旧是稀粥。
喝过了饭,陈禅带了随身物品,前往官府当值。
她则在家中准备午时的饭,顺便看了会儿山水游记。
李婆婆敲门而进。
依然是侧房。
李婆婆唉声叹息:“谁会想到,那活菩萨居然此时归了西天佛界,不然的话,你定能为陈禅生下麒麟儿。”
她摇头高兴的笑道:“我不再挂念此事了,人的一生那般的短,只要与陈郎安安稳稳的白发苍苍,我就已然心满意足了。”
李婆婆骤然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不是你的问题?”
“李婆婆说笑了,陈郎身体那般康健,又怎会是他的问题?”
“唉,你们啊,真是一对好夫妻,戏子唱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李婆婆未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陈禅午时准点回来。
吃了她用心做出的饭菜后,环视生活了十年的两进院落。
说道。
“你受苦了。”
“相公说笑了,妾身哪里吃了苦?”
“我带你走吧。”
她呆若木鸡,过了良久,终是微微颔首,笑靥如花:“好。”
深夜。
陈家儿郎的府邸走了水,火光漫天。
隔壁人家好不容易救下火,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官府前来寻找陈禅时,翻遍了所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一定是火势太大,夫妻二人俱都死在火中。
“唉,十年夫妻,除了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外,已经算无比的幸福,谁会想到,人生无常,两人居然死在了活里。”
和陈禅交好的同僚泪流满面。
他不知自己为何难受异常,好似神佛明明就在身边,直到神佛离开了那一刻,才恍然惊觉错失了一场仙缘。
李婆婆失魂落魄站在灰烬前,幽幽叹气,腹中有万般话无处言说。
十年容貌不变。
气质自若。
你啊你,枕边就是人人艳羡的修行人,却独守宝山而不知。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她去见了活菩萨,李婆婆提前将此事告知陈禅,再多说几句活菩萨是怎样的“开导”,李婆婆就与陈禅结下了一桩善缘。
只要再多活络活络,自己的寿元大概会延续几年。
可惜一场大火,一切计算落了个空空。
李婆婆才不相信大火当真烧死了夫妻二人,无外乎陈禅十年容貌不变,引起了他人的惊异,深夜带着她避世隐居去了。
十年当真是大梦一场。
又是二十年如黄粱一梦。
她早已白发苍苍。
清晨熬粥的人,换成了仍似少年的陈郎。
嗅着粥香。
她脑中想着,不知是庄公梦蝶,还是蝶梦庄公。
闭上双眼,就此不醒。
陈禅端来清粥,迈过门槛,死死注视着了断呼吸的她,双手颤抖,再难言语一句。
此次行走天下。
红尘万丈。
见识极多,感慨极多,难言极多。
他将清粥放在床榻一侧的小木桌上。
起了火把,丢进房中。
仿佛在将这一段的过往悉数埋藏。
转身而去。
他的记忆里,有初见时她,有中年温柔如水的她,有暮年可亲的她。
站在深山的悬崖峭壁上。
白云悠悠。
他轻声念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随即一跃而下。
可惜,他的身躯如此万丈悬崖,摔是摔不死的。
和过往行走天下后一般无二。
选择了一处清静所在,继续闭上双眼,闭关打坐。
青鸟鸣叫、草木青翠。
芙蕖照水、松影摇窗。
如此一场大梦,着实使得陈禅心满足又心凄凄。
………………
数百年后。
他看见了易安居士的那首词。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是诗书传家出身的大家闺秀,自然懂得诗词。
他轮休在家陪伴她时,两人时常猜诗赌书。
她喜欢饮花茶,长年累月都是和清茶的他,便也饮了几十年的花茶。
尚在泉城的陈禅,行走大街小巷,每每看见卖花茶的茶店,驻足眺望,极其希望他可以看到她轮回转世到了现在,照旧喜欢饮花茶,恰巧在买花茶时,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下。
为了那一点点的生机。
陈禅推算过无数次。
她的真灵轮回转世,数百年的光阴,不知经历了几次,这次有没有转世到现在,陈禅半点线索也无。
直直到他带着柳临安等人去找身份不明的大妖时,看见脚下一处山峰泉水潺潺,无比相像和她避世隐居时的山林。
陈禅乍然愣住,恍然大悟。
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先生?!先生!!!”
众人惊的慌不择神。
谁见过先生流泪?
大家都没见过。
陈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即痛到好似无法呼吸,仿佛又开心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原来啊原来。
你我终究是重逢啦!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陈禅留下一句,稍等。
闪身不见了踪迹。
找到信号较好的一处山巅。
陈禅双手颤抖的打电话给她。
一直到了金丹境,触景思情,他才恍然明白,她竟是陪伴在自己身边良久。
难怪看见她的第一眼,竟无比的熟悉,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激动。
电话打过去的瞬间。
她接通了。
陈禅颤声说道:“你还记得喊了一辈子的陈郎吗?!齐红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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