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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那年还不老,但谁都叫他老警察。
老警察管着坡上坡下十几个庄子,平日里没事干,老警察就坡上坡下转悠,一听见哪儿死了人,老警察的精神陡地就来了。
老警察始终觉得,这死人的后头,总是有些名堂的。
坡上接连死了两个人,老警察比谁都忙。先是在泥奎家,他左看看,右瞅瞅,拿根绳子量门有多高,拿个镜子看泥奎脖子到底肿没肿。看来瞅去,也没把自己的眉头看开。人们问,看出什么了呀,老警察?老警察把头一摇,叹口气。人们知道,老警察难住了。老警察是很少难住的,他看过不少事儿,他说没事就没事,他说有事,等着吧,定是大事。
老警察啥也不说,只是叹气。坡上人等不住,把泥奎埋了。
秋一死,老警察又来了。他不让根动,根其实已动不了,看见秋倒栽葱栽缸里,一脸盆多点的水,就把秋给淹死了,两条腿挣扎过,但根没看见。根喂牛,格布挑水时跟他言声过,说水没了,我去挑呀。根还嗯了一声,没想格布在井台上遇见了人,暄下了,等挑了水回来,猛叫秋呀,秋,都怪我,我暄个啥么,甭让你舀你偏舀。根的牛这才喂完,牛是喂了,可秋没了。
根看见墩给踩翻了,秋的两条腿伸到了天上。
根就不能动了。
老警察在缸边转来转去,好像是缸杀了秋。转完了,又看秋,秋没啥看的,秋实在没啥看的,看看秋再看看别的女人,就觉格布活得真不容易。
格布哭得很凶。这坡上,没哪个男人这样哭女人。格布心里有苦哩,格布是哭自个哩。
人们又问老警察,看出什么了呀?老警察没摇头,也没叹气,一脚把墩踢开,走了。
老警察开始在坡上来回地走,不停地走。走着走着,猛地一个刹脚,目光直戳戳望住某个地方,死死地望。人们说,老警察踏上迷魂草了,走不出自个了。
谁都避老警察,生怕让他缠上。唯有格布不,格布迎着老警察,硬梗梗走来,老警察避不及,目光撞上了。就死死地对住望,像两头暴躁的牛,寻衅着机会,想美美抵一仗。又像两只公鸡,总想啄死对方,却找不到下手的理由。
老警察最后蔫了,鸽子嫁格布那天,请了老警察吃席,老警察没来。据见过的人说,老警察真的老了,眼花了,背驼了,更可怕的是,老警察总觉啥事儿没想明白,躺在床上一天到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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