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举的。
他双眼一亮,径直拿过玉管紫毫舔饱了墨,提笔在纸上谢孟夏的名字下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徐徐吹干了墨迹,将纸叠好收入袖中,才透了一口气:「立字为据。」
话音一落,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阴谋的味道。
代善喜滋滋的走了之后,这片偏僻的溪边便安静了下来。
折云提着个食盒,从密林中走出来,撤了石头上的一壶两盏,将清粥小菜搁在食案上,小心翼翼的觑了谢孟夏一眼。
谢孟夏掀了下眼皮儿,横了折云一眼:「想问什么就问!这样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想想你现在的身份!」他重重拍了一下折云的脊背:「站直喽,丢人现眼事小,漏了破绽事大!」
折云想到自己的身份,赶忙挺直了脊背,悻悻一笑:「是,小人是汉王府里的大管事,畏畏缩缩的不像样子。」
谢孟夏看着折云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说吧,想说什么?」
这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的,不闹不怒,但折云从谢孟夏的眼中看出了阴鸷和薄怒。
折云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小人,小人知罪。」
谢孟夏不阴不阳的笑了笑:「跪什么跪,本王是说了要打你还是要杀你?起来吧。」
折云讷讷的擦了一把冷汗,想到临来时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不禁一阵的心惊肉跳,心里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静了片刻,谢孟夏自嘲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本王知道,他与你说过,本王要卖国。」
「没,没有,主子多虑了,没有的事儿。」折云心虚的低下了头,水边的凉意丝毫没有抚慰了他的慌乱,脊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隔水相望,朦朦胧胧的远山恍若这诡谲变幻的尘世,就像是人心深处,总有那束光找不到的幽暗地方。
谢孟夏不愿意永远站在见不到光的幽暗之处,他要走出来,走到阳光下,让世人都睁大眼睛看看,看看究竟谁才是真的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谢孟夏看也不看折云一眼,指着远山近
水,流露出一抹怅然若失:「这大靖朝是先祖打下来的,是我父亲为之殚精竭虑半生的地方,这样的大好河山,谁,会忍心毁了它?」他目光闪动,低低垂了垂眼帘,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谁毁了它,谁就是这大靖朝的千古罪人!」
折云低低应了声是,心里却是古怪的厉害。
他们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确,折云心里也是格外清楚的,再转头听了谢孟夏的这一番话,他很有几分不解。
他们所图谋的那件事一旦做成,势必会造成朝堂动荡,国本不稳,即便不会将这大好河山毁于一旦,也多少会伤及根本的。
不过即便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所谋之事也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可现在谢孟夏却又说了这一番自相矛盾的话,不由得令他心生古怪。想到临来时那人交代给他的事情,折云按下心慌,硬着头皮问道:「主子,那,这开放互市一事,主子已经应下了,现下再反悔,怕是会惹了那二王子,适得其反。」
谢孟夏瞥了折云一眼,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谁说本王要反悔了?」
「那,方才主子说,」折云惊讶道。
「本王说什么了?」折云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谢孟夏给打断了,淡淡的盯了他一眼:「开放互市,固然是对吐蕃有利,但对我大靖,却也并非全然有碍。」
「此事,小人不甚明白。」折云毕恭毕敬的接口道。
与代善结了盟,谢孟夏这会儿心情正好,也就有心思多跟折云说上几句,他一脸淡漠,目光深邃:「吐蕃的良驹、兵刃、各种矿物,乃至罕见的药材、秘术,样样都是我大靖没有的东西,样样都是我大靖需要的,」他露出一丝神往之色:「用一些无用的装点之物,换取可保边境安稳之物,何乐而不为呢?」
折云不是聪明人,向来不懂得深思熟虑,更听不出谢孟夏话中的漏洞。
他只觉得谢孟夏的这一番安排又周全又有大义,不禁心生感怀,斩钉截铁道:「是,主子苦心孤诣,小人必定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主子办成此事!」
看到糊弄住了折云,谢孟夏点了点头:「此事筹谋不易,你要守口如瓶,折云,你要时刻谨记,谁,才是你的主子!」
折云心头一凛,忙应了声是,后悔的直想抽自己的耳光。
他要不是被那人蛊惑了,以为自家主子要卖国,他才不会舍了性命不要说这些犯上的话。
他又不傻!
他愈发的惶恐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里对那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是,是小人愚昧无知,被人蛊惑了,小人,小人再不敢了!」
谢孟夏怅然若失道:「本王知道,他觉得本王这些日子太过冒进了,他也是为了本王好,本王不会责怪他的,但是,他不该怀疑本王卖国,本王怎么舍得卖国!我不会,永远不会!」
谢孟夏重重捶打了一下石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悲痛欲绝道:「时间不多了,留给本王的时间不多了。」他深深望住折云:「你记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于我而言,代善之流便是小节,他日事成,这小节自然是要烟消云散了。」
折云再没有任何怀疑的连声称是。
密林中突然一阵窸窣作响,恍若山风穿梭而过。
谢孟夏眼皮一跳,耐着性子道:「好了,本王知道你的忠心,不然也不会带你来了,后日的大宴和之后的围猎都不容大意,折云,你再去勘察一遍,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折云心中一凛,不敢有半点迟疑的退了下去。
这片溪边再度恢复了寂静,谢孟夏抬头看着对面摇曳的密林,淡淡吐出三个个字:「出来吧。」
密林中一阵婆娑,走
出来个厨娘大半的女子,身段倒是窈窕,看着格外年轻,可那一张脸却有些不堪入目了。
那张脸以鼻头为界,上半张脸如同老妪般沧桑,额头和眼角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眼角下垂,浑浊的眼仁儿黯淡无光,可下半张脸却光滑白皙,红唇娇艳没有一丝唇纹,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样一张脸实在令人过目不忘。
谢孟夏每见一次,都要做好几日的噩梦。
他飞快的看了那张脸一眼,便别开目光,淡薄道:「馥香,你顶着这样一张脸在玉华山走动,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馥香发出粗嘎的笑声,胸有成竹道:「主子多虑了,这京城中,但凡见过属下这张脸的人外人,都死了,还会有谁认得出属下。」
谢孟夏皱了皱眉,神情不虞:「馥香,你太大意了,此次禁军和内卫司的精锐尽出,玉华山中不知藏了多少好手,你如此大意,会坏了本王的筹谋的。」
馥香微微挑了挑眉,那额头的皱纹便更深了些,更显得她面目狰狞,粗嘎的笑了笑:「是,是属下大意了,属下回去便扮上,定不会叫主子功亏一篑的!」
她话说的恭敬,可脸上着实没有什么恭敬之色,反倒全是桀骜不驯。
谢孟夏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哽的脸色铁青。
罢了罢了,这人虽然不听话,但是却足够好用。
眼前大事未成,他就暂且忍一忍。
他暗暗捏了捏手,又松开,好整以暇的看着馥香:「可炼制出来了?」
「这是自然。」馥香傲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长颈玉瓶,漫不经心的递给谢孟夏。
谢孟夏神情一动,看着那泛着幽幽冷光的玉瓶,声音有些激动:「这是,用乌羽玉炼制的红丸,终于,成了?」
馥香挑眉:「幸不辱命,有了此物,主子的图谋便成了大半。」
谢孟夏的双眼闪着火热的光,接过玉瓶,打开瓶盖,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蜂拥而出。
他大喜过望,陶醉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的疯狂之色:「都说这东西只吃上一回,便再也离不了了,果真如此么?」
馥香眯起眼睛笑了:「若是无用,那么些价值千金的乌羽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听到这话,谢孟夏不由的紧紧抓住了那玉瓶,像是抓住了谁的命脉一样,脸上露出怨毒的神情,他的脸上一阵扭曲,痛苦的神情突然湮灭怨毒。
馥香大惊失色,声音尖利的劝道:「主子不可动怒,不然这张脸可就保不住了!」
谢孟夏亦是一晃,赶忙连着深深抽了几口气,才让自己那颗充满恨意的心平静了下来。
馥香赶忙走过去,伸手仔仔细细的在谢孟夏的脸庞上按了一遍,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神情一肃:「主子,这强行该换的法子原本就不长久,主子再大悲大怒,若是在人前露了破绽,可就功亏一篑了!」
谢孟夏心神一凛,数年筹谋就在此一举了,绝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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