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被逼无奈要露宿荒野,他还能相信,若是明明有客栈驿站却不住,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他笑道:“公子,过了这片山丘,后头就是常乐县了,可以投宿。”
韩长暮推拒:“不必了,在下等习惯了。”他微微一顿,拒人于千里之外:“康老爷自便就是。”
萨宝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了一声,向导便找了一条近道,冲着最近的常乐县赶去。
这一行人走的匆匆,一阵风似的,掀起无数枯草黄沙。
姚杳看着这一行人真正远去,才算松了口气,催马走到韩长暮身边,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可算是走了。”
韩长暮笑的狭促:“哦,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姚参军,还会怕他们么?”
姚杳毫不在意这语气中的轻讽,神情如常:“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还有两个来路不明的呢。”
这话说的太正经了,根本不像出自一向不正经的姚杳之口,韩长暮诧异的望了望,不知道是什么戳动了她的心肠,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见吓到韩长暮,姚杳突然调转马头,大声笑道:“公子,再不走,你就自己露宿荒野吧。”
韩长暮这才回过神来,催马赶上。
顾辰和姚杳并驾齐驱,摇着头撇嘴笑了笑:“阿杳,没看出来啊,你和一根木头还这么有的聊。”
姚杳笑着讥讽顾辰:“我跟你这个妖精更有的聊啊。”
顾辰嘁了一声,转头去找王显说话。
若是在春日里,这片山坡绿意融融,是颇有些看头的,可是现在,草也黄了,露出一片片黄土,四面无遮无挡,辽阔的苍穹上残阳似血,却灼热的炙烤着地面。
赫连文渊催马疾行几步,看了看远处,转头退回到韩长暮身边,平静道:“公子,眼看着天就晚了,咱们去前头寻背风的地方歇息一晚吧。”
韩长暮点头:“好。”
赫连文渊领着众人一路疾驰,找到了块勉强还有绿草的坡上,王显和陈珪去安置驮马,其他人则清理了坡下的荒地,做露宿之处。
料理好一起,残阳被暮色吞噬,起了寒津津的晚风。
众人在坡下或躺或坐,心神松了下来,闲适的歇着。
山坡上的马匹悠闲自在的啃着已经老了的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在此时,在坡下已经快要昏昏欲睡的几个人,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齐刷刷的直起身,趴在山坡下,望向坡上。
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连山坡都跟着晃动起来。
一行人的剪影在山坡上飞驰而过,并没有转头望向韩长暮这行人一眼。
那剪影飞快,带起一道黄沙,转瞬化作一个个蒙蒙的黑点儿,转头往山坡下奔去。
那里,正是去往常乐县的方向。
待那群人走远,马蹄声消散,众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韩长暮突然开口:“阿杳,你可听出了什么。”
姚杳没有迟疑的开口:“这马蹄声清脆而响亮,与在白马戍遇袭时的马蹄声一样,是突厥人。”
韩长暮点头,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言语中可以听出赞许:“不错,是突厥人,突厥人的马蹄上多是铁掌,而我们的马蹄上,多是木掌。”
顾辰双眼生寒,言语中也不知不觉的带了杀意:“公子,他们方才去的方向,是常乐县,突厥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不留活口,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韩长暮起身牵马,点头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翻身上马,跟着突厥人远去的方向赶了过去。
这行人果真速度极快,韩长暮等人已经追的很紧了,却始终没有看到突厥人的影子。
不知奔驰了多久,夜色渐渐深了,山坡平缓了下来,远处有了零零星星的田地和房舍。
看来是离得不远了。
但是还没有看到突厥人的影子,莫非是判断有误,突厥人的所图并不是常乐县。
韩长暮蹙眉,血腥气猝不及防的扑了过来,他顿觉不妙,扬鞭催马,飞驰而去。
街巷中可以闻到焦糊的味道,极目远望,一大片房舍起了火,火光冲天,点亮了半边天际。
韩长暮翻身下马,燃了个火把,边走边看。
血腥气愈发的深重,粘稠的糊在脸上,让人闻之欲呕。
姚杳和顾辰牵着马,跟在后头,火把明亮,照着触目惊心的街巷。
有残肢断臂散落满地,有些人歪在道旁的沟里,有些人挂在树梢上晃晃悠悠。
一声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呻吟钻进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