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更大了,里面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被忧伤浸泡的黯淡。
他似乎苍老了二十岁,一下子从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变成了内心失去生机的中年人。
江橙儿知道他巨大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她嗓子一梗,竟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
江橙儿和陆诚站在绿叶婆娑的果树下,静默了好一会儿。
陆诚羞愧地低着头,心理上有种被妻子捉奸的负罪感,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难过。
他这些日子抑郁伤怀,一直住在自家果园的小屋里,时常借酒浇愁。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今早才知自己做下了糊涂事……
江橙儿缓缓开口:“诚表哥,恕我冒昧打扰,我受了江曼曼母亲的委托特来寻她,知她安然无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她的好坏我不管,我只想多嘴劝你几句,她的公公正带人到处找她,一旦她被抓住,你也会受到惩罚,甚至危及生命。当务之急,必须尽快送她走。”
陆诚窘迫,头垂得更低了,脚在地上画圈,什么也没说。
为了不使他难堪,江橙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陆诚费了老大力气,才说出口的低沉沙哑的声音:“月……橙表妹,我要带她去外地……就此别过,你保重。”
江橙儿心下一惊,回眸时,正触到陆诚目光里没来及收回的不舍和伤痛,那么浓重,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江橙儿默了默,轻声问:“你决定了吗?”
陆诚点头,神色里添了几分坚毅。
不管昨晚他是在什么状态下,错误已经铸成。他必须对江曼曼负责,带她远走高飞,逃离她公公的魔爪,脱离冯家的苦海,给她一份应有的保护。
江橙儿能读懂他的心思,他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他不可能为了自身安危,把江曼曼交出去,撇清他自己。
江曼曼被抓回去凶多吉少,他当即决定带她走,是为了让她远离危险,远离苦难。
因为懂他,江橙儿反而没法劝说了,只是很担心,关于近亲结婚对后代的影响,之前跟他讲过了,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只希望他和江曼曼是幸运的,生的孩子是健康的。
既然都这样了,说什么也不合适,多耽误他一会儿,就多给他带来一会儿的危险。
有时候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啊,那么多道别的话,全都凝成了一句,“祝福你们,珍重万千!”
陆诚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离愁别绪,这一别,再见她不知何年何月,也许一别就是一辈子。
江橙儿也很伤感,“诚表哥,这篮子香皂花,是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请务必收下。”
陆诚没有抬头,眼睛只盯着江橙儿的脚尖。
“山不转水转,我们日后终会再见的。”江橙儿把篮子放在地上,静静离开了。
陆诚的目光始终落在江橙儿的鞋子上,追随着她的脚步,直到她转过弯去,消失不见。
他颓然蹲在地上,抱起篮子,那些漂亮的香皂花在他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他感觉篮子沉甸甸的,把香皂花拿出来才发现,里面有一大包铜钱。
这是江橙儿留给他的盘缠,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江橙儿回到家,江大娘子还在等着,哭得眼睛成了烂桃子,
一见江橙儿,她从炕上跳下来,急着问是否找到了她女儿。
江橙儿点点头,示意江大娘子稍安勿躁,先听她把话说完。
江大娘子愈加心惊,大嗓门一扯:“我这半上午如坐针毡,哪里还能再坐得住,你有话赶紧一秃噜说出来,横竖是一刀,我受着就是了。”
江橙儿皱眉,江大娘子的声儿在屋后都能听得见,她就像大喇叭,告诉她个秘密,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
陆诚要带江曼曼私奔,绝对不能让江大娘子知道。
江橙儿轻描淡写地说:“放心吧,你女儿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临时不回冯家,你也不用去找她,先让她安静安静吧。”
江大娘子多少松了口气:“你有没有问她为什么从婆家逃跑,她是自己待够了,还是受了委屈?”
江橙儿略一沉吟,如果把江曼曼被公公欺辱的事儿告诉江大娘子,以她的火爆脾气,很可能当即就跑到冯家大闹一通。
没有证据在手,冯父绝对不会承认,最后反而闹得丑闻沸沸扬扬,毁了江家的名声。
江橙儿冷然道:“谁愿意年纪轻轻地守寡,你们不管她的死活,把她卖进冯家,就等于断了与她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