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明亮低头一看,顿时泣不成声。这个日子,他永远忘不了,那是云慕裳被确诊已经怀有身孕的日子。当时,整个将军府都沸腾了,司徒明亮连放了三天的爆竹庆祝。
他还记得,那天,跟今天一样。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清风阵阵,云慕裳弱弱的靠在*边,拉着司徒明亮的手,激动的流出幸福的眼泪。
司徒明亮也记得,当天他就请来了宫里的御医,请他帮忙把脉,开些养身的药方子。那时,柳氏正陪着云慕裳说私房话,后来,云慕裳说柳氏告诉她,千鸢草胜过千年人参,有养身保胎的功能,求他去宫里要一些来为自己补补。
司徒明亮立刻马不停蹄的进宫求皇上赐了三根千鸢草,云慕裳当场交给了柳氏,请她代为保管,每次熬药时,只扔一小截,足以应付最危险的前三个月。
这些往事,如走马灯似的,一幕幕的在司马明亮的眼前闪过。
如果,没有这本药册,他已经忘记。或者说,这些记忆,有关云慕裳的所有记忆,都被他封存在脑海深处。
此时,却如火山浓浆一般,全部喷发而出。
司徒暮雪从未见过一位老人会哭的这样伤心,她现在才真正的相信,司徒明亮是爱着云慕裳的,不但深爱,还是那种不敢触碰的敏感脆弱的爱。
人生最无奈的,大概就是阴阳相隔。纵然是千言万语,情丝绵绵,又能如何。没有后悔药,没有回程路,人生,就是一个永动机,匀速的,不变的向前。
错过,就是错过,悔过,便是终生。
司徒暮雪默默的坐在他的身边,她静静的等司徒明亮哭完了,这才指着木盒的下面,说:“爹,你再看下面那本册子。”
司徒明亮将下面的册子拿了出来,依旧已经打开,有几处折了角。司徒明亮仔细一看,这是京城药草进城的记录,所折的地方,都是许记医馆在一个月之内,入货的草药清单。
司徒明亮看了看日期,又看了看药品,狐疑的抬起头,看着司徒暮雪,问她:“你从何得来的?”
“爹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司徒暮雪反问他。
“这些草药,配上千鸢草,可以配成玲珑碎。这玲珑碎,府上只有两颗,是皇上赐给老夫防身所有。上战场时,老夫曾经用过一颗救命,所以,对玲珑碎曾细致的了解过。”司徒明亮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将军,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玲珑碎,朝廷有严格的规定,禁止民间配制。宫里的玲珑碎也不多,每次分发和使用,都必须上报朝廷,登记造册,详细记录。”
司徒暮雪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柳氏身边,手,轻轻的落在柳氏的身上。
柳氏一个激灵,直起了腰,僵硬的嘴角往两边扯了扯,算是笑。
司徒卿灵耐不住性子了,她气恼的站起来,拍着桌子叫道:“司徒暮雪,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你跑来掺和什么!你娘是被你这个天煞孤星害死的,好好的,过了十五年跑来说是枉死,还拿玲珑碎说事,你有病啊!”
司徒暮雪好脾气的听她把所有的话全都说完了,她不阻止,因为她看到司徒明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难看的,司徒卿灵不敢再出声,讪讪的重新坐了下来,夹了个鸡腿,塞在嘴里胡乱啃着。
司徒暮雪见没人再闹事,这才又重新转身看着柳氏。她是晚辈,柳氏是长辈,如若是平时,她这样拍着柳氏的肩膀,柳氏肯定要摆起长辈架子好好的训斥她一番。
可是现在,柳氏满头大汗,上牙磕着下牙,咯咯作响。
“大娘,我娘生产那天,除了大娘和许郎中,应该还有接生婆吧。”司徒暮雪笑靥如花,温柔可亲,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但她的问话,在柳氏的耳边,如响雷炸响。
“这……这……老爷,十五年前的事,妾身……不记得了……”
柳氏想装糊涂,以为这样,她就能什么都不认。
“不要紧,大娘你不记得,雪儿可是查得清清楚楚。”司徒暮雪说完之后,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都带进来吧”。
就在这时,许郎中和一个婆娘被绑着手脚,像两个麻布袋似的,从外面扔了进来。
司徒明亮身为九级强者,早就注意到,门外有杂乱的呼吸声。当许郎中和那个婆娘被扔进来后,外面一片寂静,应该是绑他们的人把他们扔进来后,就离开了。
司徒明亮看了一眼司徒暮雪,他直觉,这个女儿不简单。但没想到,她在偷偷调查十五年前云慕裳的死,更没想到,她还真的查到了蹊跷,今天破釜沉舟的要揭开真相,让他看到,十五年前他是多么的糊涂,又是多么的无知。
许郎中和婆娘的身上,一股尿骚味。司徒暮雪和司徒明亮都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刚想要问话,那婆娘连滚带爬的爬到了柳氏的脚下,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嚎叫起来:“夫人救命啊!夫人!我是刘娘啊!夫人,您不记得我了吗?”
柳氏想抬脚踢开那婆娘,没想到那婆娘年纪一大把,手上的力道却非常的大。柳氏不但没有踢开她,反而被她抱得更紧,身上的尿骚味,全都蹭到她的衣裙上去了。
“夫人啊!十五年前是您叫我去接生的啊!是您交待老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说!老奴真的没有说,老奴特地躲在乡下谁也没说,可是,为什么还要抓老奴来啊!夫人,救命啊!”
司徒明亮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叫刘娘的婆娘,正是十五年前,为云慕裳接生的接生婆。
十五年前,云慕裳怀孕后,柳氏就住在将军府,日日陪着她。云慕裳信任柳氏,小到熬药,大到找郎中和接生婆,所有的事都交给柳氏去办。
司徒明亮是男人,又是武将,对女人家的事一窍不通。柳氏的帮忙,令他轻松不少。他除了每日回来陪陪云慕裳之外,并不需要操心其它的事,这样,有更多的精力,为朝廷效力。
后来,司徒明亮被派去边疆,一去,就是九个月。等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时,云慕裳已经难产而亡。
确切的来说,司徒明亮根本不知道云慕裳是怎么死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柳氏告诉他的。云慕裳相信柳氏,所以,他也相信。他把云慕裳交付给柳氏,请她照顾她,一直到现在,司徒明亮都没有怀疑过,云慕裳的死,与柳氏有关。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摆在眼前。
许郎中已经昏死在地上,司徒明亮不需要再审他,就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
玲珑碎,是止血的良药。但,用在孕妇身上,就是死药。
“雪儿……剩下的事,你告诉爹吧……”司徒明亮双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膝盖,再多用一分力,他的膝盖骨就会被捏碎。
司徒暮雪不声不响的将许郎中送给她的香包,放到司徒明亮的手里。这香包,司徒明亮认识,他注意到,香包已经空了,只留下香包外面这层面料。
“爹,你闻闻。”
司徒明亮放在鼻下,目光一凛,立刻冷声问道:“这香包,用玲珑碎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