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一道新月,“甚是满意。不过,此前风尊弃了她,这一回,又弃了她,可当真舍得,不会后悔?”
眺了一眼画栋上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神人,风尽歌羽睫微颤,“红尘万丈,若一味眷恋,又怎能悟得伏羲大道?本尊既已知天命,这最后一世机缘,自不会因一女子断送。”
唤琴入空,公孙长琴凝视着由血而化的重重火烧云,背身凝眉,嗤鼻道:“那就祝风尊早日得道,届时,本尊定在九重天上为你接风洗尘!”
风云变幻,红衣翩飞,终于化作一颗朱砂,淡然不见。
棋台上,残局已被破解,竟留下了棋子行走时宛若星火般的灼痕。风尽歌抬手一抚,各子瞬时落回原处,黑与白泾渭分明地分在上下两侧,隔开一道蜿蜒如河流的空隙。
那条河,就那般隔开了他与她。
那一日,汴水两岸,美人如云。唯独当他第一眼望见她提裙涉岸的模样,手中的《南华经》便再也无心去翻,而夹于卷册中央的金钗温柔入掌。
一位着月白金丝绣裙的少女沿着长堤,缓缓而至。她肌若莹雪,发如乌瀑,双瞳剪水,怀中抱着伏羲琴,每每移步,玉绿琴穗便如同三月嫩柳轻轻摇晃,晃出春光万缕。
而然,他未曾料想,那是第一眼,却也是最后一望。
他深知,义父蔡京依仗圣宠屡次陷种师道于不义,而圣上赐婚,本意也不过是借他监视西北军情,他本非是她良人。
此后,国破家亡,二帝陷于五国城,为侍奉二帝,他又不得不苟且偷生,娶金国女子为妻,背弃婚约……
经历万般磨难,极乐引处,伏羲终于托梦对他说:最后一世,若修伏羲大道,须舍前世今生。如何前程,还需墨童自行斟酌。
“小风!”
不知何时,初离已站在了他的身后,抱臂胸前,“来一局?三个月了,老子就不信破不了此残局!”
***
步入挽风楼,巨大的山屏一如既往横亘于眼前。一别三月,山涧花树越发丰茂。修灵则小心翼翼转入屏后,未见有人,遥望台阶,轻腾上了二重。
第二重楼阁乃琴尊居室。琴状床榻纤尘不染,悬掩着云纹帘幔,倚着偌大的象眼朱窗。窗外,墨竹潇潇,清泉冷冷,尽染上了薄云,缈缈茫茫。
书簏条几摆着各类琴操典籍,其中不乏累累竹简,不知存了经年。案上,一叠手书字迹苍遒,笔锋旋畅,甚为引人注目。
作为宋徽宗的御用墨童,蔡砚幼年便得圣上赏识,不仅仿得一手惟妙惟肖的瘦金体,还悟得其中精髓,反其道而独创“环玉书”。
环玉书圆润饱满,笔势磅礴,引得圣上啧啧称奇,竟将二人字体并称“金瘦玉肥”。至此,人尽皆知的墨郎蔡砚又得了“玉面郎君”的美名,惹得坊间春闺骚动不已。
修灵则蹑手捧起其中一页。其上尽是天书般看不懂的文字。但撇捺之间,确有七八分环玉其味。
果然,他就是蔡砚。
正盯着墨迹发呆,窗外,忽地飘来风尽歌的话音,“看够了么?看够了便上来。你师父在本尊这里。”
赶紧搁下手书,修灵则三步并作两步腾上顶重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