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男娃!”
接生婆看不下去,抱怨了两句。
“你别插嘴,再插嘴我就不付你工钱了!”
接生婆不再作声,而是默默忙着手中的活。
章宛瑛默默哭泣,浮肿的双眼不停向外挤出眼泪,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一颗又一颗地滑落至颈部。
“你个没用的死丫头,看你那没有出息的样儿,我花钱讨你进门是传宗接代的……又是个女娃,走着看,这死女娃也长不大,活不长,和她姐姐一样,是个短命鬼、讨债鬼……”
章宛瑛绷紧身子,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反抗、发怒、颤抖:
“妈,不要咒她!你已经咒死了我的大女儿!”章宛瑛气若游丝,发白起皮的嘴唇被泪水浸湿,使其显得更加虚弱;
“自己没用还嘴硬!今天我就把话说明,要是下一胎不是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奉勇莲瞪着白眼,她伸出如猪大肠一般的食指,用力戳了戳章宛瑛的太阳穴!
章宛瑛哭得更加厉害!此时,她的丈夫洛世良正站在阁楼门外,当他得知章宛瑛再次生下女胎,便一声不吭,黑着脸从院坝穿过,任凭雨水打湿头发也无动于衷。他来到堂屋,从发黑的木桌上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阁楼的门被拍得咚咚响,洛朝乾端着刚兑好的红糖水,一边拍门,一边规劝:
“好了,老婆子,你不要骂了,她毕竟刚生了娃,身子弱,不要整出其他祸事来!生儿生女都一样!”
洛朝乾慈眉善目,他谦让和蔼,和强势、满脸凶相、刁钻刻薄的奉勇莲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外人私下都说,他俩一个母夜叉,一个老好人,根本不像夫妻。
家中唯有洛朝乾善待章宛瑛。
奉勇莲粗暴地打开门,对洛朝乾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啥叫都一样?你个没有出息的!我辛辛苦苦为了你们洛家的血脉着想,你倒给我泼冷水!”奉勇莲一把夺过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泼向了地面;“不是我说你,你个没有良心的,你看一看,人家当官一步步向上爬,不是修新房就是赚钱,倒是你,混了这么多年,还原地踏步!”
洛朝乾无力反驳,虽然他只是乡政府的会计,但他始终遵守职业操守,既不喜欢阿谀奉承,也不热衷副业。眼前如母老虎一般的奉勇莲,他早已厌烦透顶,可他却不能打骂她或是抛弃她,他曾经是一名军人,他认为,军人须顶天立地,从一而终。
他摆摆手,示意奉勇莲停止吵闹,可奉勇莲依旧不依不饶,她暴跳如雷,冒雨穿过院坝,一屁股坐进发黑的躺椅,边哭边骂:
“老天爷啊!我要被大院里的人嘲笑啦!”
若不是雨声,想必此时整个大院都能听到动静……
雨势渐小,洛迎春起身,从门后的粗制衣架取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外套。时下,牛仔裤大为流行。她伸出白皙而瘦弱的手臂,从床头抓起木梳,将偏黄而稀疏的头发扎成马尾,再拿起裂了好几道口子的圆镜照了照瘦削的脸,这面镜子是章宛瑛的遗物。在黑黢黢的暗淡光影下,瘦小的身形犹如寒夜中的微亮烛火,摇摇曳曳、岌岌可危。
每天清晨,她都会第一个起床,用隔夜的温水洗脸,然后摸进黑黢黢的厨房,生火煮早饭、猪食。
这是她的家常便饭。她熟练地从灶台下操起一把干麦秆,划燃火柴轻轻一点,麦秆便熊熊燃起。
暑假已过大半,此番是她小学时期最后一个暑假;待假期结束,她便会去位于几十公里以外的木水镇上初中;而她所在的清云乡距离镇中心较远,所以按照规定,清云乡区域的适龄学生周末只能寄宿于学校。
每每想到即将脱离魔掌,她的嘴角就会露出快乐的笑容。
堂屋外传来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她紧张得抬头张望,就在抬头的刹那,迎面被冰凉的隔夜茶泼了满头!
“你偷了我的钱!死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