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撑不住了!你平时用的那些手段,吓人是吓人,碰上硬气的还真不顶用。要论这用刑审案的真本事,还得看我的!”
路海莫名地也觉得热得厉害,忙抬袖子擦了擦汗,讪讪道:“是。齐公公在前朝就是刑狱司出身,自然比我们惯熟些。”
齐公公兰花指一翘,嗤地笑了:“瞧你那怂样儿!汗都下来了,还弄嘴皮子呢?我说你呀,就放心吧!咱这铁板厚着呢,火盆里的这几块炭没两个时辰烧不红它,你家小祖宗的这双脚一时半会废不了!”
路海下意识地点头哈腰应了声“是”,之后才反应过来“你家小祖宗”几个字,顿时吓得两腿发软。
那边绕林已经哭骂起来:“你说谁是小祖宗?我是你家老祖宗!我是你家老老老老老祖宗!”
齐公公并不愤怒,闻言干脆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是‘老祖宗’!——所以老祖宗,这会儿您的脚舒服吗?”
路海悄悄观察他的脸色,估摸着刚才那句“小祖宗”应该是巧合,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忙道:“火不够热,再加一个炭盆来!”
绕林原已在不住挪脚,听见这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能再加了,再热就会死的!”
“‘老祖宗’放心,”齐公公得了意,兰花指翘得更高:“您呐,福寿绵长,不会死的!再加一个炭盆,这叫‘添福添寿’啊!”
火盆果然很快就搬了来,绕林脚底下越来越烫,只得交替挪动着两只脚,乱七八糟地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不当你老祖宗了成不成?你放我下来啊!”
“那可不行!”这齐公公居然是个好乐的,笑眯眯看着绕林受刑,像看戏似的越看越高兴,又笑道:“我进宫当了太监,齐家早就不认我是子孙了,这好容易来个肯当我祖宗的,我怎能不好好伺候伺候?——老祖宗,要不给您再加个盆?”
“别了别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绕林吓得哇哇哭,“我错了,我不当你祖宗了!你是我祖宗!”
你是个鸟!
啊不对,你没有鸟。
绕林自己杂七杂八地想着,哭声还未歇,忽然又嗤地笑了起来。
齐公公见她这样,不由得也越看越乐,忙又招手吩咐路海:“去去去,再给咱祖宗加个火盆去!我看她喜欢得很呢!”
“不喜欢不喜欢啊!我错了啊祖宗们!”绕林在架子上不住地挣扎嚎哭,甩得铁链子当当响。
两只脚始终不住在挪动,可惜越挪越没有力气,脚下的铁板却越来越热了。
袜子很快就烤糊了,光光的脚底直接踩在烧热的铁板上,那滋味真的是……大约要比刀割难受一万倍的样子。
哪怕用刀割去一层肉,也不过是割肉的地方疼而已。可这两脚踩在铁板上,那是刺骨的灼痛从脚底蔓延到整条腿,还要沿着血液筋骨一路往上,仿佛整个人都是在火上烤着的。
用不了多大一会儿整个人就蔫了。两只脚越来越想挪不动,绕林仿佛已经闻到了烤麻雀的香味。
“我要被烤熟了!”她嗓子都哭哑了,骨气也早磨没了,用了仅剩的力气开口求饶:“你们到底要问我什么,倒是快问啊!再不问我就死了!”
齐公公乐了:“哟,这么硬的骨头,才烤了一个多时辰就不行了?”
绕林挪着脚哭道:“不行了不行了,再烤下去我都不只是命不在了,我都快要烤糊了烤老了不好吃了……”
齐公公哈哈大笑:“没事儿,烤得老一点有嚼劲儿!”
“都烤焦了烤糊了烤成炭了!”绕林跳着脚哭:“我已经答应招了!我承认我是妖怪,我承认你们想让我承认的那些事……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快问吧!”
齐公公至此终于满意,慢吞吞地叫人撤去了两只火盆,然后弄两盆冷水来泼在铁板上。
水浇在脚面上的时候还是凉的,甫一接触到铁板,瞬间就吱吱地沸腾起来。铁板上方无数小气泡翻腾跳跃,升起一片白雾。
“烫!”绕林哭叫着又跳了起来。
先前被铁板烤得麻木了的痛觉,此刻接触到沸水瞬间又变得敏锐起来,脚底下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被沸煮着,滋味竟比先前更加难受。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她尖锐地叫着,用了全部的力气把两只脚都抬起来抵住木架子,以自己的后颈为支点,把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两只被捆住的手腕上。
“咦?!”齐公公看着有趣,凑过来笑了:“好巧妙的心思,好灵活的身子!你能坚持多久?”
绕林并没有坚持多久。
被沸水泡软了的脚根本不能承受任何重量,只坚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不得不放了下去,继续承受下一轮的灼烫。
但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看着齐公公问。
后者心情很好地答道:“申时了。冬日昼短,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哦。”绕林挪着脚,眼巴巴看着他,“所以你怎么还不审我?”
齐公公捏着兰花指掸了掸袖口,笑道:“不急。陛下吩咐的是晚膳过后带你去祈祥宫,所以再审一个时辰无妨。”
绕林跺脚哭喊:“我觉得很有妨!再审一个时辰我就死了!你就只能带一只烤麻雀去祈祥宫了!你要干什么?给陛下加餐吗?”
齐公公没太听懂这句话,敲敲鬓角疑惑道:“烤麻雀?你说……你是麻雀?”
绕林闭了嘴,不肯答话。
齐公公在她面前转了半圈,又笑了:“不管你是什么,你在这儿说的不算,到了陛下面前说的才算!这会儿你好好考虑一下,一会儿到了祈祥宫打算说什么、怎么说。想好了就放你下来,想不好咱就再加两只火盆,怎么样?”
绕林摇摇头,咬牙忍着疼,不肯答话。
路海在旁劝道:“姑娘,陛下要您说什么,您依样说了就是了!听陛下的吩咐难道还会有错吗?”
“别说话,我在想!”绕林跺着脚没好气地道。
齐公公很好脾气地答应了让她继续想,慢慢地用一个火盆在她脚底下烤着,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又开口问道:“想起来了没有?你到底是不是妖怪?道士谋害陛下这件事,是不是庆王授意的?庆王是不是通过你在与宫中那些孤魂野鬼密谋作乱?”
绕林闭眼估摸一下时间,然后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你就算烧死我也没有!那个昏君想屈打成招,门也没有!”
她此前一直哭得惨兮兮很没出息的样子,这会儿忽然喊出来,倒吓了齐公公一大跳。
怎么,还嘴硬?
本以为今日这差事很轻松的齐公公顿时怒了,跺着脚喊:“把火盆挪过来!再加两只……不,四只!咱们就看看烤麻雀是什么样儿!”
底下小太监们不敢怠慢,四只火盆很快就端了过来,一股脑儿塞到铁板底下。
整间屋子里立刻热如炎夏,那块厚厚的铁板以看得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被捆在木架上的绕林疯狂挣扎。
齐公公大为得意,摆摆手示意小太监们退下,然后上前两步眯起眼睛,等着那小丫头求饶。
不想绕林忽然抬头看向门口,脸色一变,欣喜若狂:“庆王殿下!”
“庆王……”在场的太监们齐齐转身,下意识地就要跪。
然而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众人意识到上当,再回头去看绕林的时候,却发现木架子好端端地立在那里,上面的铁链仍然一道一道地缠着、下面的铁板还在吱吱地烧着,唯有捆在架子上的那个小姑娘不见了。
路海忙跳起来,扑过去往那个架子上摸了一把。
惊恐更甚。
“没有人……不是隐身,是真不见了……”他喃喃地道。
齐公公的惊恐比旁人更深。再三确认木架上无人之后,他脚下忽地一软,整个人直直地跌在了铁板上,疼得他瞬间弹跳了起来,带着一身肉香撞开门就往外跑:“妖怪!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