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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吹冬呼夏, 鹰视狼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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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够了!”

    革蜚的嘴唇里呲出獠牙,乱发狂舞,近乎暴怒地低吼:“我受够了装疯卖傻!阿巴阿巴,笑着流口水,绕着一颗破树不停地打转。”

    “我受够了憋屈忍闷,穿衣吃饭,套一张人的皮子。”

    “受够了你们各怀心思接二连三来看我,拿我当猴戏耍。”

    “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些废物——当我是什么?!”

    在这愤怒的咆哮中,他竟然把钟离炎的手腕抬起来!

    啪!

    钟离炎那山石般的胳膊有细微但密集的破裂声,武夫恐怖的体魄,都难以承受这样的交锋。胳膊上爆出的血雾,已然透出甲片,漂浮在空中。

    这还未止。

    革蜚那凶残至极的眼睛,倏然一闭。他的眼皮,仿佛关上了世界的门。整座隐相峰,陷入了绝对的长夜。在看不到尽处的黑暗里,只有钟离炎体内爆发的气血,仍如火炬一般燃烧,光耀夺目。

    覆盖一切的黑暗,似海潮般一次次涌来,每一次都能卷走大量的气血。

    在这种激烈的对抗中,钟离炎始终高抬他的头颅。那咆哮的血气洪流里,隐约出现一套古老的甲胄虚影。这套甲胄临虚而立,血气在其中,填塞为人的模糊形状。撑住甲胄,展现勇力。是钟离炎所创【武道神】!

    武道是新途,并无太多前人经验可循,今天的钟离炎也是探索者之一。

    而革蜚的眼睛在此刻又蓦地睁开,于是天光大亮,黑夜和武道神一起消失了。灿烂的日照之下,可以看到钟离炎的脸色已经表现出惨白。

    革蜚又轻轻吹了一口气,越国境内忽而狂风大作,整座隐相峰的上空,飘飘扬扬的雪花落下来了,漫天飞雪!

    视昼瞑夜,吹冬呼夏。

    他是压服一切山海怪物、君临山海境的烛九阴,他是山海秩序的执掌者。

    今于现世……成真矣!

    革蜚展现出绝对强横的洞真力量,抓着钟离炎的手腕,把他从高政的座位上抬起来:“你们,竟敢,小觑我!”

    轰!

    山峰之上,还有山峰。

    钟离炎背上所负的重剑,不知何时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高穹之上,一座剑形的山峰,燃烧着沸涌的血气,倒倾而来。

    张织在天的雪幕,被这剑峰灼破了。

    南岳当魁,盖压万年。

    但此刻的革蜚何等强横,他抓着钟离炎不松手,直接拔身而起,离开棋台,抬起还戴着锁链的拳头,一拳轰在了峰尖!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碰撞,都在高处发生,不曾动摇棋台分毫。

    哗啦啦!

    在锁链剧烈的摇响中,剑形的山峰被轰回重剑。而后落回立足不稳的钟离炎手中。

    革蜚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手中,抓着一只鲜血犹滴的、覆甲的断臂。断臂处的血肉纹路参差不齐,很显然是被生生撕裂开来——

    钟离炎用这种方式,挣回短暂的自由,赢得继续战斗的可能。

    革蜚咧开嘴,残忍地笑了。

    这是野兽的厮杀方式,他很熟悉。

    ……

    ……

    “天临圣主,立庙南天。肩承万民,担负社稷。弭祸镇恶,天不假年……”

    作为越国国都,会稽城还是很有些威严的。

    太庙之前,礼官高亢地诵读着祭文。洪亮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一圈一圈地漾开。

    越国的文武百官排成整齐队列,皆显哀容。

    作为大楚副使的斗勉,有些不耐烦地扭了扭脖子。

    越国开国皇帝是个什么德性,他很清楚。在他看来,不过是个侥天之幸,趁乱占得一份基业的家伙,还是欺负孤儿寡母,弑主得位。说什么“肩承万民,担负社稷”,实在过于好笑。

    越国的第二任皇帝才叫有些水平,临危受命,撑挽江山。一手创建了能征善战的钱塘水师,真正奠定了越国社稷的基础,确立了越国延续至今的版图。但越国之所以能够存续下来,还是这位皇帝主动向楚天子献表称臣。楚国彼时正多方开战,分身乏术,楚天子置而不受,放任他发展罢了。

    纵观整个越国历史,在斗勉的眼中,能说得上一句厉害的,也只有一个高政。

    但高政也死了,在楚国伐灭南斗殿的余波里,被轻而易举地按死。这过程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连钱塘江的波澜都掀不起。

    高政也不能再算英雄。

    英雄岂能有无名之死?

    自古而今,南域英雄皆出于楚,唯楚有才!

    这趟出使,斗勉本不愿来。他怎么说也是斗氏近五百年来,唯二摘得斗战金身的天才,且是国公嫡子,贵不可言,没道理给钟离家的小子做副手。

    但朝堂上钟离炎点了名,说什么卫国公府人才济济,斗勉与斗昭可并称双骄……总之一顿捧杀,他也不能缩头示弱。

    这一趟本就是说过来会稽转转,也算散心。不料想钟离炎半途就跑路,最后还是只有他带着使节队伍来观礼。

    天下繁琐事,莫过于礼。

    他当然是精通,却也烦恼。他虽然烦恼,却没办法像兄长斗昭一样,有碾碎一切规矩的力量,狂妄无羁。

    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处理好一应出使事务,不叫大国失仪,不使天下见笑。

    此刻他静静地站在使节队伍前,默默看着越国皇帝文景琇的背影,想着此人真是不似人君,不仅气质文弱,性情也软懦得很。对自己这样一个很不用心的楚国副使,都是毕恭毕敬,甚是好笑。

    不知怎么,他的思维发散开来,又想到了一个叫姜望的人。

    当初在迟云山的时候,他们竞争仙宫遗留,还打得有来有回。现如今就连那位号称大楚第一天骄的兄长,也隐隐被其人压过一头。

    人生际遇,真是幻变难测。

    那时候从迟云山回来,他还自负家世与天资,想着自己只不过输了些生死经验,早晚有一天能赢回去呢。

    现在当然知道,早晚都没有可能了……

    他不像钟离炎那样,被打得半死都不认输。他早就在拼命努力却越来越巨大的差距面前,认识到自己不是盖世无双的主角。明白自己永远无法追赶兄长,自然也不能追赶姜望。

    认识自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想这些越国人,或许都需要时间。

    就在斗勉听祭词听得昏昏欲睡,想法天南地北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站在百官之前的那位越国天子动了。

    其人在祭坛上巍然而立,仿佛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身不动而回首。

    那双眼睛并不是看向自己——

    但斗勉却悚然一惊。

    他在这张过于文秀、过于精致,也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看到一种此前从未体现的阴鸷的表情。

    竟如狼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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