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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将绍圣四年再往前推三百五十年,正是大唐天宝年间。
那时候,倘使有一位天神往中原大地俯瞰,应会看到“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的景象。
山岭,平原,田野,河流,城镇,村寨,这些自然与人类力量合作的产物间,星罗棋布着帝国一座又一座的官方驿站。它们既负责接洽帝国内部的官员或者邻国的使者,履行款待、补给、扣留乃至用毒酒或白绫杀死这些客人的义务,又成为公家传递文书与物件的中转站。
而到了大宋王朝,随着历史车轮而进化得更为科学的行政能力,使得“驿”与“递”分开了。
门内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冷眼盯着罪臣喝下鸩酒、门外是飞驰到达的骑士将新鲜荔枝换马的情形,再也看不见了。
在“馆驿”这样的国宾馆系统之外,另有一套完整的“递铺”系统在各路各州建立起来。由于这种专门负责传送朝廷文书与官方物品的递铺,隶属于尚书省,因而又被称为“省铺”。
依着传递的速度,递铺分为急脚递、马递、步递三个等级,神宗年间又在急脚递之上,设置“金字牌递”,持有朱漆木牌金漆字的递夫们,传送御前加急文书和军机要务的速度,比急脚递还要快,可达每日五百里的传送极限。
现下,这个桃李艳如锦、春水绿如蓝的清明时节,一个叫张择端的少年,坐在开封城外的汴河边。
他将麻纸仔细地铺展于木板上,对着眼前的河山风物与往来人马凝神观望片刻,提起鼠须笔,开始勾勒墨线。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从他身后的官道上,由远及近地传来。
张择端忙扭身去看,骏马是从城门方向驰来的。不仅那马脖子上有铃铛在响,马背上年轻的鸿翎骑士,也在控缰的同时,摇着一只铜铃。
那是提醒往来车马与行人尽力避让,这是从京城的省铺出发的急脚递,日行四百里,撞死人不偿命。
马匹奔跑的姿态,太美了!
少年张择端赞叹着,倏地站了起来。
他从老家京东东路(今山东)那个擅长丹青的小县城,随着父兄来到开封城游历写生,半月内画过大相国寺的檐角,画过汴河上的虹桥,画过码头边的木船。
虽然以他稚嫩的笔法,画人还有些困难,用阿兄的话说,只能看得出头是头、脚是脚,但少年岂有畏难心,他兴致高昂地画着,甚至还想画清楚京城百姓手中,那种叫做“新琶客”的胡豆黑饮子。
此刻,头一回看到奔跑得如此迅速的马,张择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马头、马腿、马尾在飞驰时的真实模样,马背上骑士的姿态,应该如何表现,都被这小小少年努力地往脑中刻印。
好在,递马虽然一闪而过,前后却有好几匹。
张择端不仅看清了它们的姿态,还看清它们背上,除了铺兵外,竟驮着货物。
离他几步远的一个浆水摊子边,正在歇息的京城士人,带着诧异的口气与摊主道:“奇怪,看这递马风驰电掣一般,应是急脚递。可是,急脚递不是传送紧要文书的么,朝廷什么时候,用急脚递来运货物了?”
那浆水摊主笑道:“急脚递怎地不能运物件了?前朝就有杨贵妃用公家的急脚递运荔枝,蜀中到长安近两千里的路,驿马五日内将荔枝送到贵妃嘴边。不说前代,就说今朝吧,蔡京蔡丞旨,去岁就用急脚递从杭州运现摘的枇杷来吃。”
士人面露愠意:“公器私用,枉费公帑,真是蠹虫!”
忽又神色一转,讥诮道:“如今正好,这蔡京被贬往杭州去给道观做看门人,他想吃枇杷,直接往树下一蹲,多新鲜的都能吃到咯。”
爱国不等于爱朝臣的浆水摊主,十分欣赏自己这位客人的三观,又为他的煎茶附赠一只自家特制的豆沙馅儿青团子。
然后招呼不远处静立的张择端道:“那位画画的哥儿,你也来吃个团子。你将俺和摊头画了下来,俺还未谢谢你哩。”
张择端于市井间作画,也爱与各样人等打交道,遂大大方方地过来,行个礼,接过青团子啃起来。
“哦,画画的人都目力了得,”饮茶的士人带着几分考教之意问张择端,“哥儿,你可看清了,那些递马驮着的,是什么?”
张择端淡淡道:“好像是,小树。”
……
那一夜,亮明身份的邵清和姚欢,向苏辙展示了贺咏托付的一部分控诉凭据后,老人的表情,没有出离愤怒,更没有哀戚流泪。
默然须臾,苏辙摩梭着其中一张典妻状的边缘,缓缓道:“就是这种纸,没错。六年前,元祐七年,大雪天的早晨,一个西北口音的汉子敲开老夫在京城的宅门,他替他的主人,送上三页这样的纸。我大宋,从不缺纸,但各地的纸很不同。江南用竹子和树皮造纸。中原和蜀地,用麻布造纸。岭南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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