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结局。
民谚云,宁要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总有几分道理。后宫之中,一旦刘贵妃上位,亲爹的战斗力,有继母厉害?
更况且,姚欢这样上帝视角的现代人,晓得赵煦这位亲爹的寿命,并无几年了。
只是,姚欢在感慨之外,更有一层纳闷,孟皇后与娘家唯一的至亲长辈进行如此私密的计议,为何当着自己这外人的面来说?
然而,很快,孟皇后继续娓娓道来的安排,就让姚欢的纳闷变作了震惊。
皇后竟然,要将一万贯私房钱,交给姚欢!
这些钱,大部分来自孟皇后每月从府库中循例领到的“好用”,小部分,则是她绣了帕子、做了袜子后,由陈迎儿以宫人裁造之名卖到宫外换来的钱。
皇后明确地请燕夫人作见证,这一万贯并非借贷给姚欢的,而是由姚欢拿去经商,待到小福庆及笄,这笔钱先扣去每年一百贯的给姚欢的酬劳,再扣去两成的给姚欢的分润,余下的还来皇后处。倘使世事无常,皇后届时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姚欢则直接将钱送往郭家,记在新媳妇福庆的嫁妆名下。
姚欢听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简直就是后世“家族信托+保险产品”的结合体啊!
她诚惶诚恐间,问出的话倒是十分直率——为什么信我?这笔钱亏光了怎么办?
孟皇后却更直率,道是,会做买卖、救过福庆、不贪内命妇荣华的女子,她孟氏于开封城内,再不识得第二个了,只能选姚欢。
就像旧时蒙孟家照拂、数年来也从不为女婿转京官来求孟皇后的至亲,除了燕夫人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至于盈亏,姚娘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那不值得我信任之人,便是岁岁盈余,亦可将帐做成看起来血亏。而就算诚信之人,做买卖,也没有稳赚不赔的,更何况……”
孟皇后转向燕夫人,意味深长道:“更何况,姚娘子将要大展手脚的地方,正是郭县丞治下。”
……
中原王朝这座繁华的都城里,人各有命,动物又何尝不是。
晴日里,倘若从空中俯瞰下去,便能看到动物们的迥异命途。
猫在瓦檐上晒太阳,狗在街巷摇尾乞食。
马在城市各厢房间疾驰,仿佛一个个在织机上飞速往来的梭子。
猪,很多头猪,在朝暾升起之时就出现在南薰门,浑浑噩噩又秩序井然地往城中特定的屠宰院行去。它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走得那么从容优雅,乃是因为它们原本过的,就是猪栏中的日子,它们不晓得,若无自由,这一刻是吃饱肚子,下一刻就是任人宰割。
而牛,是个相对中庸的存在。人们不把它们作为猪羊那样的主要肉食来源,也不用马的速度来考核它们。
在京城户口的牛儿们的眼中,世上有鞭子,但抽得不那么狠,世上有屠刀,但那是送给邻居的。
此刻,这头心平气和的京城牛,看到晌午载过的那对姐弟,又向自己走了过来。弟弟一派天真,姐姐则心事重重。
大牯牛蹄子哒哒,不紧不慢、步伐悠然地往前走。
姚欢在这蹄声中,回想今日所见所闻、所领所受,恍然觉得做梦一般。
自己今早出门前,还在一分一毫地算浮屋夜市小亏还是小盈、明年竹林街的房租不知要涨几贯、流民的雇钱付到秋末还是初冬了、后头几批小龙虾收上来后要不要每斤多卖二十文……
不曾想,午后归来,她竟然,已经腰缠万贯。
姚欢先将汝舟送回了东水门姨母家,然后回到竹林街的小天地里,静静地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孟皇后显然是谋定而动,舍弃了苏颂这位曾经由祖父孟元盖章、却已帮不上什么忙的长辈,而选择了同样可信但更有战斗力、又能彼此共荣的伙伴。
她对自己的命运是绝望的,绝望到已作好准备,就算自己成了废后,也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她对女儿的命运又是充满希望的,她希望女儿在及笄之后,好歹能迎来比母亲幸福一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