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回京,家眷既都在扬州,宅中清净,也爱研习焙茶的细究之处。今日,老夫便为你们讲讲焙茶。”
苏颂指着案几上一个仿如大鸟笼似的竹篓道:“此物,在唐人6羽口中,叫作‘育’,取育茶之意,我们宋人称为焙篓。你们看,这笼子中间,有一层隔板,育茶时,将茶饼以菖蒲或竹叶扎裹,放在隔板上。板下放置这个火炉。篓外再覆以芭蕉叶或竹叶。”
他说到这里,又命书童端过火炉来,指着里头的炭火残迹道:“育茶的炭,却是大有讲究的,有熟炭、生炭和净灰之分。烧红的炭,是为熟炭,须放置于炉盆正中。熟炭周围摆一圈未被点燃的生炭,熟炭与生炭之上,再覆盖一层烧炭余下的灰,如此,炉中便无烟气上涌,不会熏坏茶饼。阿笠,你将炉子,如我所言,布置一遍。”
那叫作“阿笠”的书童,便又拎着炉盆去到院中,点燃部分木炭,照着熟炭、生炭、净灰的格局,码放妥当,才回来将炭盆移入焙茶竹篓的下层,并在篓外盖上一层芭蕉叶。
约莫盏茶功夫,苏颂拨开芭蕉叶,打开篓门,自己先探手试了试,方招呼姚欢道:“姚娘子可亲测焙茶之温。”
不烫,甚至可以说,不热。
“苏公,晚辈觉着,与人手的温度,差不多啊。”姚欢道。
邵清也伸手一试,感受与姚欢一致。
苏颂道:“本就如此。焙茶,主旨为了令茶饼干燥久存,焙火太烈则饼色昏赤,一饼好茶前功尽弃。”
“原来如此,”姚欢若有所悟道,“怪不得叫育茶,不叫烤茶、烧茶,一个育字,尽显温慢之意。倘使明火来焙,那不成了我家饭铺的炙肉之法了?倘使烟气上涌,那又成了烟熏鱼烟熏肉了。”
邵清忍不住想笑。
她真是,三句话离不开吃的。
苏颂亦莞尔,眼角的皱纹愈发显了慈悦之色:“姚娘子说得风趣,确是如此。故而,老夫猜测,焙茶之法,并不对你烘焙胡豆的路数。”
姚欢点头。确实不一个路子,这种装置,其实说白了是对已然经过蒸青等深加工处理的宋代茶饼的后道工序,就算后世改喝叶泡茶后的电炉炒茶温度,都比它高上许多,更别说烘焙咖啡豆所需的温度了。
咖啡豆在这种焙篓里,根本没有焦化反应,烘和没烘,有啥区别?
邵清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晚辈原以为,焙茶,是有什么复杂的机关,搅动茶饼,隔火翻滚……”
苏颂摆手开释道:“嗳,无妨无妨,天高地广,风物迥异,相隔千里而不解奥妙,不必窘然。老夫当年出使辽国,无论在筵席上还是在驿站里,都因为不识得器物怎么用,而闹了不少笑话。”
老先生说得坦荡,邵清却心里一个咯噔。他来开封这么久,仍是一听“辽国”二字,就分外敏感。
他目光移动,蓦地撞上姚欢盯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竟透着三分惊喜。
“怎了?”邵清纳闷地问她。
姚欢笑道:“铁桶,鼓风机……邵先生提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