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只管统统交给我,就像从前交给父亲那样吧。请不要再有任何心理负担。”顾北溟平静的说道,因为他明白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减轻一些。
月光从两个人身后的窗户里洒照进来,
望着重新安静下来的走廊,顾北溟的心里响彻起一阵阵寂静急促的回声。他默默望向此刻站在楼梯口,双手扶着栏杆如同月光中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顾北辰。
“等下手术结束,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夜有我在这儿守着,等明天放学后,带着换洗的东西再来医院接替我,另外我得到确切消息文氏那边似乎是在酝酿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为了安全起见,这段时间千万别让郑世兢阿姨出现在医院里。股东大会那边,连勋哥已经递来首战告捷的好消息。现在我对征服各位股东很有信心。记着我曾说过的话,尽管最近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但你依然还没有成熟到顶着家族压力承受一切的年龄,所以不管听到了什么,不要放在心上。”
从暗夜到天明, 顾北辰的面容愈发苍白,就连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的磁场也愈渐消沉,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夜之间从尊贵宠溺的少爷沦落成脸上写满沧桑的悲观少年。心中同样苦涩的北溟,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尽管他的身体也正在发烧,整个人同样虚脱得就像即将从人世间消散的夜露。但他还是克制着身体的不适,慢慢走到顾北辰很扁,轻轻握住顾北辰冰冷的手臂。
“那父亲呢,他真的会没事吗?”
“不用担心,放眼全国医术最为精湛的医生已经在尽全力抢救了,相信很快我们就能收到好消息。”
“那哥的意思是说,只要那位医生出手就一定会救活父亲的,对吗?”顾北辰沮丧到极点,眼中刚刚溅起的水花如云雾般悄然散开,望着顾北辰苍白的嘴角断断续续的扭曲抽动着,顾北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平生第一次将北辰紧紧的拥护在自己的胸口。
因为父亲的心脏停泊是在母亲文素利进到病房后,如果父亲在手术室内外出现任何问题,那母亲身上一定会负担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论是出于对母亲的维护,还是对父亲的担忧,顾北溟决不允许父亲带着天大的谜团骤然死掉。但和那些意图掩盖黑暗往事的人物不同的是顾北溟只是出于人人都有的私心。想到这里,顾北溟本来随意搭在顾北辰肩膀上的手不由握紧了。
“哥…如果爸爸有个三长两短…”痛苦和惊恐就像伸长了口信的毒蛇正一寸一寸的咬噬着他的心脏。顾北辰勉力仰起脸,他木然的望着顾北溟同样空落落的眼眸。不知是否是因着施加在自己肩上的压力太重的缘故,一连失眠数日迟迟无法入睡的顾北溟眼前一片漆黑,在与顾北辰如海的眼波猛烈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北溟脑中猛的剧烈眩晕起来。
“别这样,如果正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坚强点。”
雪白的衬衣在夜风中轻轻飞舞。这是第一次北溟和北辰能放下一切,仅仅是凭借一脉相承的血缘重新被宿命维系在一起。
手术整整持续了将近一天两夜的时间,就连享誉国内外的著名脑外科医生也被顾北溟从慕尼黑特意请了过来,在紧急开展的手术过后,顾凯麟依旧昏迷不醒。医生说对于积在会长脑部的淤血必须尽快清除,否则当血液凝迫在神经上,情况就会更加危险,不过万幸的是顾凯麟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关,这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
“嘟嘟嘟”来电话了。
"喂?哦,是的。什么?已经在往后海来的路上了吗?啊,那个地方我知道距离我这边不远,好的,我知道了,不过请稍微等我一会儿,我这边出了点小插曲啊,就这样,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以后,绘英慢慢走到李俊熙身边。就在通话头像刚刚停止跳动后的三秒钟内,五色的荧光再次从手机提示孔中飞了出来。绘英在如同银色镜面的手机屏幕上一顿比划,并在接通的同时向俊熙做了个嘘音手势。"哦,妈妈,我可能会回来晚一些,不用等我,我和朋友在一起,总之是您熟悉但暂时不方便透露名字的朋友。”
"呀,呀。绘英你在给谁通风报信,一个不够还要打两通电话。"俊熙望着绘英小声嘀咕电话的背影喃喃说道。
“没有办法,非常重要的朋友闹了些情绪,所以只得多下些工夫。”绘英漫不经心地回答。
突然,俊熙反应过来,又看了一眼绘英的手机屏幕,绘英快步转过脸去。"不,不对,你是想拜托伯母和我爸爸通风报信吗?"
“好的就这样,挂了。”,“怎么可能,我是那种拿着朋友做交易的人吗?只是在拜访故人的路上见到行踪可疑的你,因为不放心所以就一路跟了过来。俊熙,为什么选择这里,难道这里藏着你的什么秘密吗?” 绘英边问俊熙,边直视着俊熙傻笑。“不过最近你和北辰看着都很不对劲,北辰一连失踪了好久,无论每天发多少次消息都石沉大海。而你,自从上次见你从陌生阿姨的小吃店出来就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
"哈哈!"刚刚还满脸堆满愁云的俊熙笑了出来,可能是动作过大的缘故,就连眼泪也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不得不说,绘英到底就是绘英,只要有他在身边,俊熙就是烦闷到丁点也会突然被激发出想笑的欲望来。不过这还是最初认识的那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吗?李俊熙在心里问自己。
“你的脸上赫然写着故事两个字,但如果你一定要隐瞒我的话,我绝对不会问。”
绘英是个不会经常将自己的感受表现得过于明显的人,如果他选择默默的将关心反锁回心里,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察觉到,尽管绘英最擅长掩饰,但看着他微妙的情绪,俊熙依然能明了绘英的真实意图,只是他同样喜欢装聋作哑。
“出生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传统学究世家的少爷也懂得看人脸色了吗?真是难得啊。”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们都有各自的秘密,或许这就是我们成长的烦恼吧。”
“你说这是成长的烦恼吗?或许是吧,从小到大我的世界就被打架和挨打贯穿着。看看如此痛苦的成长历程,我真的是很烦恼啊。”
望着鼻青脸肿的俊熙绘英爽朗的笑着。
“所以,明知道逃避伯父的生日会会再次被动挨打,你也一定要给他的颜色看看。”如果不是为着什么要紧事情而吵架的话,还是尽快和好吧。”
“没办法,从很多年以前他就很喜欢给我点颜色看看,我再想或许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浓墨重彩,所以才拼命的站在我身上探索吧,所以这一次我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总之,只能祝你好运。”
男孩子之间的交往真的很单纯,有时候一句玩笑,或者一块大白兔奶糖就能驱散朋友心中的阴霾,并迅速缝合好朋友心底的伤口。
绘英随着俊熙的身后坐到一眼就能看见大海的巨大土丘上。因为四周太过空旷就连僻静的海面也显得异常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俊熙和绘英,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默默的坐在那里想着各自的心事。
绘英站在俊熙的摩托车旁边。
"真的可以骑摩托车吗?身体都伤成了这个样子?真正应该去医院的人竟然还有心思满世界骑行。 "因为不放心,绘英忐忑不安的看着俊熙的伤口。尽管看不到膝盖,但估摸着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李俊熙爸爸李泰洙的李氏家教法在安城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从昨晚到清晨,绘英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但俊熙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我的手没事。”李俊熙眨着眼睛向绘英凑近了过来。
“真的要自己去吗?我看过导航指示,真的很远,而且那个小店的阿姨你能确定他就是伯母吗?”绘英问俊熙。
"总之,我豁出去了,拜托了!千万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
看着俊熙黯淡的眼神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迷茫,绘英只能默默的为俊熙祈祷。
“平日里那些信誓旦旦的向父亲表忠心的人,直到现在一个都没有来医院探望。真的是很让人失望啊。”顾北溟心中五味杂陈,但在抬起头望向姜连勋的那一刻,顾北溟凝视着他的眼睛轻柔的说道。
“的确如此,不过北溟坐上社长位置时日也并不短,您应该明白那些人之所以表忠心完全是因为您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上。”
姜连勋含笑看向顾北溟微微有些错愕的眼睛。
“那么连勋哥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只是做父亲和我的秘书,所以和持有股份或者占据某个位置的他们相比,你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所以才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的对吗?”这样的疑问已经在北溟心里停留了许多年。
“谢谢,不论出于何种缘由,我都很感谢你为我们一家人付出的一切。”
顾北溟一边礼貌的回应着姜连勋,一边黯然的望着病房的门口,看着仓储匆忙的人们迅速消失在父亲病房的门口,顾北溟的眼中的落寞一如受到谴责的孩子,尽管那种失落并没有太过强烈,但还是牵动着姜连勋的心。
姜连勋也很无奈,他频频抬手看着腕表。
“别再等了,不会有人来的,毕这一次所有人都在义气与利益之间,选择了利益。如果在召开股东大会前,爸爸不能恢复意识,那么你我的人生就都成未知数了。但就算我们被赶下台,那些倚仗着股份或实力坐到高位上的人们,他们依然要靠着顾氏集团生活下去。这样的现实我一直都明白。与实实在在的优渥生活比起来,口头上的忠心算得了什么呢?” 顾北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高傲的挑起眉毛,话语里流露着轻微的沙哑。
悄无声息的微风在病房的纱帘上点缀了薄薄一层斑驳陆离的星光。
最后一点光明在顾北溟的眼中熄灭,尽管在这段时间大家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陌生与疏远无疑不是对依然坐在社长位置上的顾北溟最后的审判。当然,无法平衡的内心更是凌驾在顾北溟心里最为沉痛的枷锁。就在所有人都对股东大会不抱有希望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正望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爸爸出神的北溟,在感受一晃而过的清爽冷风时,怔怔的转过身。
水晶般澄净的阳光柔柔的照耀在地面上,顾北溟的大伯和尹理事正静静的站在那两道斜长的投影中。
北溟的思绪霎时间变得虚幻而空白,有种难以言明的失落和温暖在他冰凉的血管里缓缓流淌开来。
“您二位能来探望父亲,我真的很感动。”短暂的欣喜后,顾北溟的心情更加沉重。 整个顾氏集团得到父亲的应允与支持的人并不在少数,但能来到医院的却只有两个人,这样的现实着实是让人灰心丧气啊。想起自己和姜连勋在这个病房中说过的话,顾北溟心中的失落骤然间更加深了许多。与此同时,那一股连日以来始终萦绕在心头无法释怀的慌乱再次贯穿了顾北溟的心脏。
“我们跟了顾会长20多年,这么重要的时候当然得来了。”
“说得没错,如果不是顾会长的栽培,可能现在我还在走街串巷的维持生计呢。”
“总之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我们都永远追随顾凯麟会长。”
“没错,我们永远追随顾会长。当然我们更希望顾北溟社长重新振作起来。”
落寞就像泡沫般迅速的压在顾北溟平静如潭水的眼睛里,顾北溟苍白单薄的脸颊得就像夜晚河流里飘荡着的白色花瓣。
尽管胃酸正在克制不住的来回翻搅,北溟还是勉力克制着翻江倒海的呕意,站起身,郑重的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