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说多少遍,你要打破我们刚刚在一起时立下的规矩吗?”
男人不动声色的再次推了推疯狂的抢电话的雪曼。
“这是我立的规矩,我现在打破它应该不过分吧。再说又没有时效不是吗?难道我们把这样的居家玩笑也公正了?原来从一开始你也真的把矛头只准了我的脑袋。”男人一脸凶恶的逼近了雪曼的眼睛。
“幼稚?无知的女人。”
“是你找到了她,对吗?是你给了她我的工作地址对不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一定要告诉她,这对他们不公平。”
“少废话,你这只入不出的拖油瓶,我看着就烦。既然脱不了手,那有个人过来搭把手也是好的。要不是看在多年厮守的情分上,我多一天都不想呆。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的我就能料想到我们今天的窘境,我想我一定不会带你来海德堡。晦气,真是晦气。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对了你的病不过人吧,应该再开一张传染的单子,这样我也能把心装回肚子。”
“喂!我说了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我,我不相信我们两个人一起制造的美好回忆在我这一纸病志面前瞬间就成了泡影,看看你的表情,你只是日夜兼程的照顾我,照顾得太辛苦了,所以才说了这么些煞风景的丧气话。”
“疑夫癌早期患者!我看你不光是身体有问题,就连心理也有了疾病。别把人想得太好,至少我不会设身处地的陪你谱写你的童话。当然了,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我想我还可以和另外一个女人继续在这神圣的鲜花小镇继续讴歌我的人生。感情生物对情专一,但是人嘛,大众脸本就千篇一律。”
男人突然截下闪动头像其中的一张照片,递到崔雪曼的面前。
“雪曼啊,你觉得雪莉这张照片拍得怎么样?”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
雪曼淡定的闭上眼。她不想再理会他,她怕分分钟就气得呕血而死。
“祝你好梦!”
“已经在做梦了,不过和你不同,我从不做好梦。”
“也是一个贫民窟走出来的流**汉子能有什么好梦可做。就是做了场空梦,梦醒时分不还是要回归现实面对家里的残垣断壁吗?”
雪曼没有回应,男人久久的望着闭着眼睛的雪曼还真拿她没办法。他只好再次拖动着手机里雪曼和雪莉的照片重新躺在雪曼的身旁,他呆呆的望向漫天白雾后雪洞般稀薄而弥蒙的蓝天,然后转过视线,看向就坐在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上的雪曼。
“真受不了,我不知道你每天要干什么,除了摸牌就神经兮兮的。那么我宁愿你这牌局一辈子都不散场。不要让我看见你,听见你,碰到你。”
“我一个大家公认的酒囊饭袋,你说我还能干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会像你似的身兼数职,用自己的一条性命去赌你这苟延残喘的破败女人能有几个明天吗?”
“不过你放心,不论你怎么嫌弃我,我都不可能不管你。特别是现在我会像个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哦,忘记告诉你了呢,你的保险单我可早早就写了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那句话真的应验了,你是我的,你的一切也可以分我一半,甚至是更多呢。”
“然而,现在嘛,我只知道和无数机会比起来,干这一票更过瘾,这么精彩的游戏,我得让开局就刺激些。这样我这个继承者,怎么看都名正言顺。”
清冷的阳光照耀在被树荫的晕影笼罩下,酒囊饭袋男那张晦明难定的脸上,他的眼神愈发深沉,就连从黑暗的死角里慢慢显露出来的一条暗红色旧疤也触目惊心起来。他淡定的绕着雪曼来来回回的踱着方步,并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哀嚎着。
雪曼瞄了两眼男人, 她刚想说什么,只见男人慢慢伸出了手。并再次停下脚步,看着男人的手。她第一次有了不敢去抓的抵触感觉。
男人抓起雪曼的外套,再次慵懒的将一身肥肉瘫在雪曼旁边的座位上。想着医生的叮嘱雪曼需要最好的营养和最无微不至的24小时看护,他更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他猛的直起身子,然后端端正正的再次凑到雪曼久久闭眼的面庞前。
“很好,这么看来,我也只赚不赔,和一个病人生活,我可什么心思胃口都提不动了呢。本来还想着临了临了的作为朋友,在你蒙难的时候拉扯一把,但现在看来真是多此一举,我还差点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你不领情不道谢,我想我就是马上消失在你眼前,你应该也不会多伤心。别忘了,不是我抛弃你,是你先不要我的。这么看来情理还是公理上,我都不欠你分毫,毕竟我们不是合法夫妻,我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使然。。”
男人定定的望着雪曼花容失色的脸庞,他抿紧了唇片,不论是语气还是执拗顽固的眼神都在那一瞬间超过了雪曼。
“再见吧。”男人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用嘴唇挪移着口型。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刺激我,你。。。”
从当年在网络里认识他,跟随他越洋来到海德堡,直到现在两个人已经一起走过无数日日夜夜,这漫长的岁月中,她从未听过那个男人用这种略带着地痞流氓似的忸怩口气同她说话过。雪曼缓缓的扭过头看向他。
“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你对我再没有当初的情愫,就只剩下**裸的算计了是吗?一定要抛弃我扬长而去?就因为医药费,我都说了我就是死也不会用你的臭钱。难道最后再陪陪我,陪我一程也这样难了吗?”
清冷的阳光照耀在酒囊饭袋男的脸上,他的眼神愈发深沉。
雪曼闭了闭眼睛。
良久,她面无表情地说:“算了,你走吧。你走,走了之后我们再也不见,也对要不然再过了一两年我们也该见不到了。”
雪曼惊慌失措的喊着,成宿成宿的哭泣使得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她坚定的说完这一泣不成声的一句,然后掩紧嘴巴低低的啜泣起来。
就在连外人都看不下去的瞬间,一个电话响了起来。
男人松开雪曼的肩膀,起身接起了电话。
“喂!是妹妹雪莉吧。”
“我姐姐就没长手吗?她的电话为何是你接啊?我告诉过你的吧,我们一家人不欢迎你,还有我跟你语言不通,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把电话给我姐姐雪曼。”
“因为我们整天都在一起啊。有事说事,虽然我不一定会把你的本意都转达给她。这真得看我的心情,因为现在我心情极度不爽。就看你这妹妹能不能代替你姐姐让我开心一把。”
“少废话,既然我姐姐不在,我再打就是了。”
“放心吧,你姐姐病入膏肓,你无论打多少都是我接。还有小丫头,我要是你才不会在这么危。。。”
雪莉先挂断了电话。男人的视线停在熄掉的手机屏幕上。
男人僵在原地。他顿时感觉喘不上气来,就这样一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雪曼,他瞪圆了眼睛。
看这架势,搞不好两个人又要干一架,赶来探病的淑丽想也没想的一头撞了进来,她的出现总是那样的不合时宜,不过也不是每一次都只是充满敌意。
“雪曼还病着,就不能后退一步让一让吗?喂,雪曼,亚柏他也是好心。”
“行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刚刚说的根本就是肺腑之言。”
“不是不是。”淑丽夹在两个人之间左右为难。
“崔雪曼,我们说的从来都不是一回事。生命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码事。他们根本就没有太直接的关联。真的,每次你提到这些我就很头痛,就好像你活在真空中一样,幼稚又那么神经质。就好像你连离去也会跟爱人扯上直接关系似的。那么我问你是我害你得了这种病吗?你的唯一病因是我吗?感情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何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感情都是鱼水之欢,离了任何人水都会干涸成荒漠似的。你当初在对我不这么有把握的时候,即便我追求的紧,你也可以不同意呀。我又没有拿把枪夹在你脖子上逼你就范。还有你要是觉得在我和家人之间难选,这几年来你一直都有机会离开我,机票又不是什么昂贵的物件。”
“少说两句吧,这是医院,大家都看笑话呢。”淑丽听得一脸无语却还是不断的劝着正在对骂的两个人。
“是我自己命薄所以才这么不经折腾。这几年,我卖命的工作贴补我们的生活,对于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父母妹妹充耳不闻。我想在我们那边人的说法里,这就是命运的诅咒。因为我是罪孽深重的人,我要赎罪就要赔上这条命。”
“我不跟你这病人计较。”
狂乱摇晃的树叶间透过柔和耀眼的太阳光芒,原来这世间最公平的较量莫过于生与死,只有在这一件事上不论你怎样费尽心血的补救,或者掏空心思的暗度陈仓,被遮掩住的一切都会在没有任何缓冲机会的最后时间,**裸的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02部分)从黎明到深夜,再从下一个深夜到又一个刚刚被朦胧的香风驱散阴霾的清晨。
不过,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死亡序曲的号角已然奏响的那一刻,雪曼的心 仿若一副原本搭好的积木模型被人突然推倒一般,顷刻就连在脑海中勾勒好的蓝图也如一块块散开的积木在混乱的崩溃中慢慢变成蒙上灰尘的废墟遗骸。
雪曼呆呆的斜枕着被背上的汗水淋得湿透了的枕头。她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好像聋了一般听不到任何人发出的任何声音,她木然的望向人声熙攘的医院走廊吃吃的笑着。即便她的琥珀色瞳孔如死海般动也不动的僵持着。
病房外,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一脸担忧的看着病床上正饱受病痛折磨的雪曼。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他沉默的将十指聚拢着蒙在脸上,借着手指间细细的眯缝,他眼神无比空茫的巴望着雪曼身后游弋在云端的舒朗星空。
病房门拉开,那个男人缓缓站起身来。
“Gute
tag, si
. Si
d sie ei
a
gehö
ige
des patie
te
”(你好先生,你是这位病人的家属吗?)是的话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吧。
医生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那个男人紧随着一脸严肃又略显古板的白大褂走了进来。他礼貌性的向医生鞠了一躬。“即便您不找我,我也想向您再多问一句治疗方案,毕竟雪曼的身体状况并未出现好转,又每况愈下。看着她消瘦得几乎脱相的样子真的是心急如焚。”
男人笔直的站着,就连他的声音也含糊不清起来。显然这几天他也是折腾得够呛,但即便担忧,他还是清楚自己走进病房中,对气头上的雪曼恢复身体帮助不大。
经过最后一次透析的雪曼从剧烈的惊痛中缓缓醒来,随着眼前一阵阵灰白的眩光,她刚刚已经彻底消散的理智再次以剧痛的方式回归到她昏昏沉沉的脑海。那一刻她就像是在炼狱与冰窟两重巨压下苦苦挣扎的浑身上下已然胀痛得如被人撕裂开一般, 很多时候她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喂,淑丽替我进去看看她。”
“你不进去吗?你明明很关心她,我能看出来上次发了通脾气,你一定也后悔了,你虽然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破罐子乱摔的感觉,但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依然有柔软的地方。”
“可是,我想她应该不想看见我吧。医生说她需要静养,但我的出现总是争吵不断。自从赶上失业热潮,她跟我之间明里暗里较了多少心劲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拖累她成了大家都瞧不起的模样,每天去她自认为低三下四的地方赚钱。算了,她看到我脑子里永远是抹不干净的噩梦。”
幽静的阳光下,雪曼日渐清减的面容仿若象牙般白皙又如罗马浮雕般立体棱角分明,几缕微卷的碎发黏在她惊痛后煞白得几乎脱了人像的脸上,她的眼睑肿胀得就像两颗透明的粉红色水晶,琥珀色的眼瞳四周微卷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黏在上下眼睑上,宛如一层细密交错的黑色蕾丝。阳光拂照在她松垮了两圈的白色雪纺长袖衬衣上,雪曼若有所思的垂下脸,浑身骤然一沉,接着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都传来撕裂翻绞的疼痛,雪曼抿紧淡紫色的唇片,她闭了闭眼,就在头脑也随之冷热穿梭不受控制的同时,她异常沉默的看着窗外,艰难而又恍惚的拼命喘息着。
当破晓的阳光再一次透过淡青色的天空。看着雪曼消瘦如纸的面颊上泛着高烧特有的潮愠。主治医生史密斯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一脸担忧的皱眉望着正将双手十指交叠着死死的缠按在胃心上的雪曼。而令主治史密斯医生震惊的是,雪曼体内的癌细胞就像决堤的洪水随时都有将雪曼淹没的风险。与此同时正不断扭动着瘫软的双腿在病床发疯般翻滚着的雪曼,吃痛的**声也渐渐轻若无声。
“崔雪曼,你的家人现在何处,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的曾经的监护人来陪护,况且我觉得我们的保密协议应该早就失效了才对。”看着病床上异常虚弱的雪曼,医生的声音尖锐而镇定。“Nei
, ich b
auche
icht.(不,我不需要)”雪曼霍然抬起头,她定定的望着史密斯,眼神执拗顽固,执拗中透露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懑,顽固中又带着一种无比凛然决绝的味道。
“Es tut mi
leid, als E
gel de
ke ich, dass de
beste Weg, um jetzt zu spa
e
, da
i
besteht, dass Ih
e Familie mit dem A
zt zusamme
a
beitet. Weil Ih
e aktuelle Situatio
u
mittelba
bevo
steht”
(我很抱歉,作为天使,我想当下最好的挽救方式就是你的家人配合医生的工作,因为你现在的状况已经迫在眉睫。)
雪曼静静的看着布满苍苔的天花板中心的凹槽里一滴滴如走针般密集的水珠。明晃晃的水珠在洁白如象牙般的层层白雾中奔涌而下,一时间,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同样剧烈的呕吐感使得她堵在胸腔的呼吸瞬间窒息起来。
“404床的病人吃饭了。”
“喂,是雪曼吗?是我的女儿雪曼吗?爸爸他很想最后再见你一面,可以吗?”
“404床的病人多少进一些食物吧,医生说你的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需要保证每餐的营养,最主要的是不能有情绪上的喜悲起落。”
“医生,医生,拜托你救救他呀,钱我会再想想办法的,我的女儿有钱,真的有钱,无论花了多少都会赌上这个缺口的。我的另一个女儿她,她的出现可是我爱人最后的心愿了。。。”
“404床的病人,404床上的病人。404…”
雪曼目光凝滞的歪着半个身子跌坐在病榻上,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就连身体也一如突发高热般不由控制的加速震颤着。
“啊!!!”
整整一个夜晚。
“嘟嘟嘟。”一阵沉闷的忙音闯入雪曼的耳朵,雪曼呆呆的瘫坐在病床边冰冷的地板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一双眼黑洞洞的一片死寂。她望了望窗边新鲜的狐尾百合嫩粉色的花瓣上闪闪莹莹的露珠。良久后,她慢慢抬起脸望向被夜色笼罩下沉默而空茫的星星。
“雪曼我是淑丽啊,多好吃点的东西啊,亚伯特地照着食谱做给你的,多少吃点吧。”
手机“啪”的一声从雪曼插满针管的手中脱落。雪曼猛的握紧手指,一阵剧烈的翻搅似的疼痛从她苍白惊痛的手背渐渐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