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不时响起玻璃铁器的嘈杂碰击声。通向吧外小森林的窗子并未安上玻璃,有的就只是一扇极易被拆除且断不会留下痕迹的百叶窗片。等待任务的空闲时间里,周蕙西放下活计径直走到这扇窗前,透过窗叶间的巨隙可以清楚的看到昏黄路灯下络绎不绝的身影缓缓闪进这间森林酒馆。
阴冷的夜风吹过,就连璀璨的星火都禁不住瑟瑟发起抖来,周蕙西微昂着头半眯着眼冲着铺满夜幕的星轻声许下一个心愿,正动情时,一阵强风从周蕙西的身后路过,门外启明星般刺眼的亮光刹那间便在她雪白的洛丽塔裙长长的裙尾上映成一片梦幻光海。与此同时门外或热烈或缠绵的乐声簌簌流淌进来。
“门外有个先生点名要见你。”刚刚那位服务生抬起右手掩住门,轻声说道。
“难道是...”周蕙西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心慌之感,棕褐色的眼仁里闪过一丝飞雾,她沉思了好一会儿。
“喂,周蕙西你别傻了,郑沐轩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要知道一个男孩如果喜欢一个女孩,他的心思潜藏再深都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你还记不记得头几天我们去食堂买饭,回来时看到的经典一幕。那晚大雨滂沱,连我们这些女孩子穿着风衣就冻的打牙,可郑沐轩呢,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白衬衣解下来披在夏七月身上,他们隔着伞柄对视时郑沐轩真挚的笑容,还有那双饶有深意的眼神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啊。还有沐轩哥冻得胳膊通红,可是他那双手紧环的却是她夏七月的肩。”
“还有你说你了解郑沐轩,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一清二楚吗?你真的懂他吗?你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你要是能给他,他臂弯里拥住的会是那个女生吗?不论容貌、成绩还是才情,你哪一样会输给她呢?她充其量也就是个劣质玻璃花瓶,可你呢,高脚水晶瓶都衬不出你独特的气质。”
“他不爱你,你好好回忆回忆他对你究竟是怎样的?”
“人们常说先动情的人往往输的最惨,我想大抵是因为你喜欢他,他熟悉身后有你。你爱上他,他对你的感觉只是不讨厌。他给你尝尝甜枣,于他是率性使然,于你却是亲口喂下的一颗颗毒药。其实,你之所以会有这么些错觉,还不是太过在乎他。你想想看他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彻彻底底的属于你,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那样的片段无需多,只消一个就够用。”
浓重的夜色中,周蕙西的指死死扯着一条装饰着墨蓝色蕾丝飞边的带子。她游窜的眸光在望向星夜的瞬间停滞住。
周蕙西不会忘掉那个耻辱的瞬间,还有身边室友带着嘲弄语气的劝慰。那一幕就像永不散场的电影,萦绕在周蕙西心间如无法抽身的噩梦。她就像一只被人打烂了的沙包,发泄一通后再愤然甩进沙发的阴影里,从此再无人问津。
“你闭嘴,我不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我也要他郑沐轩亲口告诉我。我要问问他我究竟哪里配不上他,倘若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改就是了。只要能赢回那个男生的心我的人生输上千次万次,输到多惨我都无所谓。这一点除了我这世上绝对没有另外任何一个女生能做到。”周蕙西冲着崔雪莉歇斯底里的怒吼。
“还有,我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你别以为我会和你同处一个阵营,就冲选拔赛那天你和顾北辰互换眼色,你清纯的眼妆都难遮眼底的诡谲,我看得清楚我们之间有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而你仗着长舌唯恐天下不乱,我这辈子最鄙视的就是你这路人,我劝你最好打消费力不讨好的念头。有那心思放在深造上吧。别争着抢着在别人的世界里做一个屹立不倒的搅屎棍。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你会不知道,你以为单是仗着那个神秘人的器重还有顾北辰的喜欢能猖狂到几时。把嘴巴上的功夫转移到脑子里,好好经营经营你自己吧,省得哪天被这两个人甩包,你穷到赔了节操又没其他绝技维持生活。以为自己情商智商都在线呢吗?”
周蕙西的胸口一起一伏剧烈的颤动着就像休眠火山即将喷射的滚烫岩浆,她那双杀红的眼如困兽般紧紧地逼视着崔雪莉。无从掩饰的痛连同无法释怀的怒气差一点让她丧失理智,周蕙西上下嘴唇死死压在一起,心房碎裂的疼痛让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崔雪莉非但不生气反而莞然一笑,呵气间吐纳如金盏菊轻盈。
“我是来帮你的,怎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呢,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时间会给你我最想要的答案。有缘搭伴就是朋友,冲着不轻不浓的交情劝你别把狠话说早了。”
雨顺着黑伞折断的伞页滑落在周蕙西单薄的肩上,衬衫肩头处晕花了好大一片,她茫然的走在无声的街头,清瘦的身板摇摇欲坠,就像喝醉了酒的失心女子一般。湿漉漉的发黏着在额间、耳后,她那落魄的样子任谁都分辨不出个一二来。
“我听你身旁的凉夏说你最近都不爱吃东西,要是放在伏天我还能缓缓心,但是转眼天都冷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没去医院瞧瞧吗?”
“我总觉得你最近脸色就不好,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头两天在音乐教室你说你胃疼。我还特地跑去药店买了好多种药,又问了医生就怕你用着过敏。我头几天在外面代课挣了点零花钱,我带你吃顿好的。”
夏七月凝视着郑沐轩的眼神纯净剔透得简直要捏出水来,她唇角微弯,面颊嫣红,就像一朵绮丽热切的波斯菊。
隔着轻烟蒙雾般的斜雨,周蕙西的神情有些恍惚,一阵狂风振落她死死攥紧的伞柄,无数的雨丝如细长针尖般刺进她柔嫩的肌肤。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指腹吃吃的疼,指缝间徒留下几行淡淡的血丝,那血丝便是心痛过后残存的唯一印记。
沐轩的唇片轻轻蹭过七月绯红面颊的那瞬间,他手中的伞柄顺势落进纷乱的积水,夏七月的手死死扯住沐轩的领口,沐轩的臂弯轻轻漫过她的肩头。
定格在唇片最灿烂的笑意,别说是雨就算隔着万座山千百河流,周蕙西还是看在眼里。她恨不自己不能如豺狼猛然间扑到她的身后,用她锐利的爪牙撕碎她。
乌漆的雨珠滴在周蕙西僵硬的眉间,如走墨般渲进她的瞳孔。眼睑涩辣,再次撑目时两大颗珍珠从她阴郁冰凉的眼中缓缓坠入脚下的深坑。
“太残忍了,我喜欢你那么多年,郑沐轩你不会不晓得,可是你不爱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你没有说出口的话究竟是怕伤她还是伤我。我和你之间终究只是做朋友,不论在我心里你有多重要,可在你那里我并不重要。我是可有可无的。”
“看着街的彼岸,我最爱的男孩和别的女孩热情拥吻,我的心里就像万蚁在钻,若说心火有多旺,烈焰还算不算烫。可就算燃尽最后的那份温暖,我就是恨不起来他。”
炽烈的深情同样流淌在周蕙西的眼中演变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丝倔强。点缀在那双缠绵的唇间的雨就像一个个明晃晃的放大镜,周蕙西越是避躲就越是看得透彻,她的心被无影的黑洞断断续续而又步步紧逼的吸纳其间。
纵使心如花瓣被人摔的粉碎,周蕙西还是将那抹优雅的微笑挂在唇边。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她有多可悲多可怜。
饱满的怒火伴随着“砰”的一记号关门砸彻彻底底释放出来。
周蕙西颤抖着双手从衣服的内兜取出一条镌刻着ZHX的桃心手链。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柠檬香气。
“周蕙西小姐现在是我们合作的时候了吧。我听说你这人固执得很,若是仅凭那些小卒请你出山显得我的诚意也太廉价了。”
“撕拉”那枚手链被周蕙西用力扯断。
“哈哈。”男子好笑的笑出声,他放轻步调绕到周蕙西身后,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周蕙西僵直的脊背。
“还没有进行到开场白,你就这么怕我。看来我们的交易注定是不公平的。”
“哗”一阵清脆的流水声刺激着周蕙西绷紧的神经。
无边的黑暗里,那个男士麻利的倒了一杯水,并迅速递到周蕙西的手边。
“我这人对女同僚是很温柔的,我不会要求你怎样配合我,毕竟你应该也有了自己的计划。最大的忠心,应该是有共同的目标再各取所需。”
周蕙西瞪圆了眼,机械的从那个人手中接过水杯。
“周蕙西小姐,敢不敢跟我合作,赌一下好运能否长伴着你。”那人面色一沉,冷不防的就抛出这么一个掐头去尾的话。“我这人不喜欢和一锤子买卖的人费太多口水,不论你用任何办法,只要夏七月回到我身边,那郑沐轩不就是你的了。”
“跟我比起来你还算荣幸,至少你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可我却不认识我。我怎敢壮着胆子跟你谈合作。 ”
周蕙西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她从容不迫的问道。
“你很聪明,不过别太多疑,有些东西越模糊越好。”黑衣男士不假思索回答道。“合作吗?”
就算周蕙西分明是在那位黑衣男士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她还是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劳。即使被人禁锢在绝望的沼泽里,放手一搏永远是她的第一抉择。
没有玻璃隔层的百叶窗外遍野的桔梗花只剩下稀松的几片枯叶和光秃秃的枝干,广袤的小森林被雨水冲刷洗涤过后沾着令人作呕的污秽腥臭,雪白的月光照耀在银白色的百叶窗框上,闪烁着耀眼的莹辉。
周蕙西定了定目光重新看向那位服务生。
“是时常来吧里找我的那位一身黑的男士吗?”她脱口问道。
“不是的,不过这位也是吧里常客,因为他有vip卡,还是高级别的那种。不过他穿着没有那么讲究,应该是附近学校里的学生吧。”与刚刚和顾北辰多番交涉不同,服务生一改怯儒的口径,一板一眼的说道。
“好,既然是点名,那我就免不了要会上他一会了。”周蕙西抿唇轻挑,目光如焰,就连窗外令人目不暇接的流光都不及她眼珠转动的速度快。“我想我应该猜到他是谁了,他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