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又添了个不大的数目,将宣纸推到温瑜眼前,很是痛心地闭紧双眼,“姐姐过目就是,再要多添,实在有心无力,就眼下现状,渌州百姓没准连岁末都不好过,家家不见得有多少余粮,真要是这城主府被人围起来跳脚谩骂,我可当不起这罪过。”
刘澹当年从青楼里接出的小姑娘青穗,现如今不单单是接过青罡城,甚至将大半渌州都经营得极好,温瑜伤势初愈,便常常前来青罡城城主府内走动,越看越发心惊,凭这等岁数把持半座渌州大事小情,除却天纵奇才,好像实在找不出什么词形容,甚至温瑜自问处理起这些大小琐事,都不见得有青穗老练。
有人尽终生也学不来皮毛,有人生来无需多费心思,就可稳稳当当坐于高位,眼力手段,分毫不差。
甚至青穗到现如今,已学来如何哭穷,替渌州多留下一分银钱,不论温瑜如何磨破嘴皮,始终就是半步不让。
就在两人针尖麦芒,各执一词寸步不让的时节,府门一开,来人快步上前一把扯住青穗脸颊,使劲向上提了提,差点将小姑娘由太师椅上提起,青穗好容易折腾半晌,才将那只练刀练得老茧堆叠粗糙至极的手掰开,差点因吃痛涌出泪来。
“小穗子手劲不小,让唐大爷瞧瞧,呦呵,城主府吃喝果然好,又喂胖了三分,日后怕是要愁嫁人喽。”
似这般轻佻的,自然是同样回返渌州养伤的唐不枫,见青穗吃痛,嘿嘿一笑,又揪起小姑娘面颊捏了捏,“不必说,又是做守财奴和温瑜吵得不可开交,你这女娃倒也是怪哉,天晓得从哪学来的这守财德行。”
温瑜苦笑,将目光移到跟随唐不枫进门的阮秋白脸上,二人相视,皆是无奈一笑。
唐不枫如今可不比往日,亲率凤雁卒冲阵,于苍水屡建奇功不提,甚至携残部孤军深入大元东境,诛敌无数,得来赫罕盛赞,随手便亲赐了枚不下于别地三品武官的腰牌,直至重伤坠马,才心不甘情不愿退回渌州养伤。如此一来,青罡城城主府门前守卒,实在不敢阻拦,只得放任这位爷成天前来得瑟,折腾得青穗谈唐色变,可仍是来不及躲藏,又被唐不枫扯了脸颊。
一物降一物。
“我听说有人嗜甜,总要差遣守卒去购置些糖球,对身子骨不好,眼下既然是我几人在此,自然应该好生照应着些,不妨就从今日起,城主府内不许见半颗糖球,小穗子年纪轻轻就能治一州事务,想来自也能知晓我等几人苦心,这银钱调拨就不劳烦费心,老老实实呆在府上就是。”
青穗咬牙切齿半晌,可实在琢磨不出如何对付唐不枫,又割舍不得糖球滋味,只得将一双好看眉眼频频朝温瑜看去,后者自然是心领神会,知晓唐不枫专挑七寸,已是拿捏住小姑娘命门,虽说不见得光彩,但也是递来个台阶,咳嗽两声,“唐不枫所言不错,嗜甜如命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调拨去往大元东境的银钱,要是添上一成,没准仍能有糖球解解馋。”
于是青罡城代任城主,年纪极小的青穗,被温瑜唐不枫两人算计着要害,不情不愿将银钱数目,又添了一成,登时觉得身心俱疲,顾不上许多,同几人知会一声,揉着双眼,自行回屋歇息。
唐不枫则是顺理成章坐到城主位上,摩挲摩挲那张常年不曾更换过的旧太师椅扶手,纵然是刚对付罢顶难缠的小姑娘,也正好让唐不枫有点在几人跟前显摆的本钱,可从这疯癫好战的刀客脸上,温瑜并不能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意。
“从胥孟府地盘回来时,贺知洲那小子带我去看了看王寻尺,埋的地方不错,神门岭怎么说都是个汇聚风水的好地界,下辈子投胎,八成也能投往富贵人家,就是可惜了那手飞刀,没好好同他比试比试。”
明明是歪歪斜斜坐到城主位上的唐不枫,却破天荒有几分絮絮叨叨,“老子那帮凤雁卒,死得不剩几个,侥幸剩下条命的,大多也都废了条胳膊断了条腿,往后连自己生火做饭都费劲,掺你们大元这烂摊子,真他娘的不值当,即使是如愿以偿做了回领兵打仗,威风八面的武官,但怎么寻思都不是个味,好像是老子把那些个兵卒的命,留在苍水边上,留到大元东境了。”
“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个乐于安逸的人,见惯生死厮杀碎肉断骨,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