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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钰没看错,跟小四儿一同出来的,的确是市委常务副书记孙吉海。
他连夜将情况报告李春江,李春江也是一片惊愕。
“你没看错?”李春江吃不准地问。
“绝对不会错,我还听见他冲小四儿说,你走远点,这阵子少跟我联系。”
这下,轮到李春江沉默了。如果说三河高层有谁最不能怀疑的话,这个人就是孙吉海。孙吉海是土生土长的三河人,老家在吴水乡下一个叫红土湾的山沟沟里,**期间,他爹冒死救下一个右派,正是这个右派,改变了孙吉海的人生。那个右派就是拨乱反正后三河第一任地委书记,孙吉海先是被招到吴水广播站做临时工,后来又上大学,回到三河后从乡文书做起,一步步到了吴水县长、县委书记、三河地委政法委书记,撤地设市后又当选为市委副书记。孙吉海留给三河老百姓的印象是:朴实,忠诚,对人对事都喜欢按老百姓的理来。他生活俭朴,节衣缩食,在三河传为美谈。很少见他出入高级酒店,即或有非去不可的应酬,也只简单吃点素菜,而且从不饮洒,被市委**两院干部称为老保守。到现在为止,还从没听说有谁为求他办事,给他送过礼,行过贿什么的。他本人也是典型的公仆样子,上下班步行,市区内绝不用公车,惹得小车司机怨声连连,说给他开上一年车,自己都掉到特困户里面了。
总之,在三河老百姓眼里,孙吉海才是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是老百姓渴望的好领导。
去年三河风波,车光远也怀疑过孙吉海,曾暗中让李春江调查农场的事。农场最初确实是孙吉海老婆办的,他老婆不识字,呆在城里闷得慌,很想找块地种,正好沙漠边沿搞开发,当地乡村**无偿提供土地,由农民或小投资者自己去开发,说是开发,其实跟开荒差不多。因为那儿的土地全是沙化地,又缺水,压根就没种过庄稼。他老婆却高兴得很,叫上亲戚朋友,一块去折腾,还真折腾出了个小农场。不过等李春江调查时,农场早就易了主,他老婆因为开荒,长年累月吃住在沙漠,不幸患上风湿病,实在没法经营那个农场,连卖带送将农场转给了别人,只有那群羊,他老婆死活舍不得,硬是留在自己名下,算是辛苦一场后的收获。
为这事,当着李春江的面,孙吉海跟车光远拍过桌子,他怒斥车光远:“你是不是看谁都像腐败分子,三河除了你车政法,别人都该进监狱?”车光远刚想解释,孙吉海一摆手道:“你查,查什么我都配合,但请你别忘了,你是党的政法书记,不是打进三河的间谍!”
这话说得李春江当下出了一身汗,这可是他见过的孙吉海第一次冲人发火,而且言辞过激到如此程度。没办法,调查只好中止。要不是后来无意中查出放羊的杨四很可能就是当年被判入狱的周生军,李春江真是不好意思面对这位市领导。但是杨四到底是不是周生军,拿什么来证明,到目前都还是个谜。
眼下,李春江再一次犯惑,一向敏锐的判断力也仿佛失了灵。内心深处,他是不想把孙吉海跟犯罪联系到一起的。如果孙洁海这样的领导都搅了进去,三河可真就可怕极了,这真应了老百姓那句话:浑水里找不到一条清鱼。但是,孙吉海怎么会跟小四儿在一起,而且是这种时候?
得马上向马书记汇报!李春江拉上李钰,连夜去找马其鸣。
马其鸣听完汇报,并没明确表示什么,只说:“继续对小四儿实行监控,看他下一步找谁。”至于孙吉海,马其鸣也犹豫着不敢做判断,想了半天,说:“对他我们要慎重,他毕竟是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刚刚树起的焦裕禄式的人民好公仆。”
正是这个原因逼迫马其鸣将调查的步子放缓。而此时,另一股风波却在暗中迅速掀起。由于深圳万业投资集团的最终撤出,三河市的招商热潮遭受当头一棒。要知道,招商引资是三河目前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为了确保三河经济持续高效增长,年初的两会再次将招商引资确定为三河经济发展的重大战略举措,从袁波书记到下面各县区领导、部门领导,都将招商引资责任化、目标化。深圳万业一撤,下面几个中小项目也奇怪地停了下来。眼看到手的三个多亿的投资就要泡汤,能不引发三河高层的恐慌?
怎么办?常委会上,常委们的目光全都聚在招商引资领导小组组长孙吉海脸上。孙吉海担任这个职务,也是三河高层处心积虑的。一则,孙吉海年前获得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光荣称号,并且被授予全国最佳人民好公仆荣誉称号,大小媒体争相报道,孙吉海已成为三河的一张名片。二则,孙吉海的廉洁是全省出了名的,让他主抓招商引资,三河上下放心,外来投资者更加放心,这也叫以廉引资,以廉洁政。市场经济下,这一招不能不说有奏效。
孙吉海目光阴沉,脸色冷峻:“还能怎么办,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个项目一泡汤,我都无脸见人!”他的口气异常冷,态度也显得恶劣。这是很少有的,他向来是个儒雅温和、不骄不怒的人。
会场一片沉寂,受孙吉海的影响,大家的心情都显得郁闷。袁波书记只好打圆场:“大家别急,出了问题解决问题,用不着发脾气。这样吧,大家从多方面找找原因,然后再想对策,总之,招商引资的决心不能动摇,确定的目标战略不能动摇……”
自始至终,马其鸣都没有讲话,好几次,他的目光跟孙吉海相对,孙吉海坦荡、孤傲,一点也不回避,更没有马其鸣暗想的那种慌张。相反,马其鸣却有种不安。
会不会真的多虑,或是哪儿走岔了,把不该有的怀疑送给了这位老同志?
他不能做第二个车光远,更不能把***点到无辜者身上,马其鸣再次提醒自己。
会后,袁波书记单独找马其鸣谈话,婉转地说:“最近是不是有点过,查问题固然重要,可不能搞得草木皆兵。再说了,有些事,也无伤大雅,现在是开放搞活的年代,你管得太死,谁还到你三河来?”
马其鸣先是感到抱歉,听着听着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说:“袁波书记,你就直接批评吧,到底哪儿干得不对你指出来,也便于我们改进。”
袁波书记打了几声哈哈,用一种私人间的口气说:“其鸣啊,跟你讲个笑话,这也是我们三河曾经发生过的真事。有个老板要来三河做买卖,想把三河的大板瓜子卖到台湾去,这是件好事,上上下下都很欢迎,把他当救星似的。没想有一天,有个警察突然冲到他房间,把他怀里的小姐给抓走了,还说我惹不过你不会惹你的小姐?结果那个老板第二天就走了,走时留下的一句话很值得我们深思。他说,怪不得没人愿意到你们三河来,你们连一个小姐都不放过,还能放过别的?”
袁波书记讲完,并没笑,沉吟半天后又说:“知道不,就因一个小姐,三河的大板瓜子迟打出去三年,三年,农民受多大损失!”
马其鸣还是不懂袁波书记的意思,这跟抓小姐有啥关系?见他瞪着眼睛,袁波书记这才挑明:“回头你跟秦默说说,以后少管人家赌啊嫖的,管好我们自己的干部就行。”
原来,三河最近有人在那几家受保护的宾馆抓赌抓嫖,惹得外来老板怨声载道。
马其鸣憋着一肚子气叫来秦默,问:“是谁下命令查赌的?”秦默瞪直了双眼说:“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啊?”
“没下过,你这个局长咋当的?外商的告状电话都打到袁波书记那儿了,说你们借扫黄缉毒非法拘押三河请来投资的客人。”
“有这事?”秦默更加吃惊,很显然,他也蒙在了鼓里,不等马其鸣再发脾气,他便匆匆前去调查。
一调查,事情比马其鸣说的还糟。好几家宾馆的负责人都反映,最近一些日子,市局缉毒队和扫黄队常常半夜三更闯入宾馆,将客人折腾个不宁。当然,确实也抓到了卖淫嫖娼或赌博的,但这事伤了前来投资或考察者的积极性,特别是有个别警察,非法将抓获对象软禁起来,还给人家家里打电话,搞得人家老婆要死要活的,非要投资者立刻回去。
“是谁在这么搞?”马其鸣问。
秦默吞吞吐吐的,说你把李春江叫来,问他。
一问李春江,也是三不知,还发誓说绝不会有这种事。秦默不高兴地说:“就是你手下的老曾和老陈!”
老曾?李春江半信半疑地将电话打给老曾,一问,老曾那边骂起了娘,说谁这么诬陷他,这些日子他连房间都没离开过,哪还有闲心抓什么赌?
这下,问题复杂了。李春江半是猜疑半是分析地说:“会不会有人假借我们的名义故意扰乱秩序?”
“谁敢?”秦默好像受了啥委屈,对李春江态度很不友好。
李春江并不计较,这些天他也感觉到,不少人围着他转,把老局长秦默给冷落了。
“老秦,这事不敢妄下结论,我看还是调查后再作结论。”
“那你去调查好了,都是你的人惹的事!”
李春江走后,马其鸣婉转地问秦默:“是不是对春江有啥看法?”秦默快人快语,跟马其鸣发牢骚:“不是我小心眼,他的人到处放风,说我贼喊捉贼,看着李欣然保不住了,这才跳出来收拾别人。”
马其鸣顿然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过了好一会儿,他问秦默:“你能保证是春江手下说的?再说了,就你们公安局,怎么还分个你的人他的人?”
这一问,秦默给哑住了。是啊,光顾了发火,怎么没想过这问题呢?
更奇怪的是,李春江派人四处调查,宾馆方面只说是扫黄队和缉毒队的,具体哪个人却都说不出。而且,据两个被软禁过的客商回忆,抓他们的老曾和老陈一个又胖又大,年纪四十五六岁,一个瘦小,是秃顶。这两人特征都与老曾老陈不符。显然,是有人假借扫黄队和缉毒队的名义,干不法勾当。一听李春江他们在调查,这伙人立马没影了,消失得很快。
胆子也忒大了!秦默这才醒过神来,知道中了别人的离间计。
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种时候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但心里,一个比一个沉重。
大练兵结束这天,李春江终于等来沙漠农场那边的消息。
这天,李春江没能去成闭幕式现场,临出发时,护工玉兰从省城打来电话,说叶子荷死活不同意再住下去,非要今天出院,朵朵都拿她没办法。李春江忙跟马其鸣请假,说要去省城一趟。刚要上车。就见派往沙漠农场负责侦查的警员匆匆赶来。进了办公室,警员神秘地说:“瘸子出现了,要不要采取行动?”
原来,就在李春江和马其鸣他们为孙吉海举棋不定的那个晚上,李春江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沙漠农场突然出现一个神秘人,此人四十多岁,是个瘸子,他是坐一辆越野吉普来到农场的。叫杨四的牧羊人像是对这个人很尊敬,一来便鞍前马后,侍候得很周到。此人先是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进入一间像是库房的贮藏室,在里面大约蹲了一个下午,直到夜色降临才走出来。这期间,叫杨四的显得很张皇,在四周来来回回地走,羊跑了他也顾不上。晚上,农场里特别静,几个帮工不像往常那样跑出来溜达,而是早早关了院门,那间贮藏室的灯一直亮到天明。
第二天,便有羊皮贩子先后来到农场。叫杨四的忙着宰羊,前后大约宰了十二只羊,天黑后,羊皮贩子们先后离开农场,他们明显喝了酒,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因为瘸子的突然出现,守候在路卡上的便衣没敢采取行动,看着他们一个个神秘地离去了。第二天,一辆挂着黑色牌照的三菱越野车进入农场,车上下来三个穿军装的男人,瘸子也奇怪地换了一身军装。四个人在农场后院的办公室坐了约一个小时,越野车离开农场。这一天,叫杨四的没出工,羊关在圈里。接下来,瘸子两天没露面,天天关在那间贮藏室里。直到第四天下午,大约五点钟的样子,瘸子突然化装成牧羊人,穿着杨四的衣服,牵着一匹骆驼离开了农场。当时警员请示过李春江,问要不要留住瘸子。李春江说:“不要打扰,放他走。”
这之后,瘸子便没了消息,像是突然消失了。李春江也有点纳闷,担心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按李春江的判断,瘸子才是农场的真正主人,他之所以长期不在农场露面,是因农场只不过是他一个周转站,他的活动大多在外面,需要在农场周转的时候他才回来。再有,李春江判断,如果农场真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那么瘸子只会在一个时间出现,那就是集中发货做大买卖的时候,平日小打小闹的,可能都由杨四打理。当然,这只是猜测,李春江一点依据也没,所以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很有信心。
那天起,李春江命令缉毒队的同志,密切注意三河各娱乐场所或老居民区,看有没有新动静。事情真不出李春江所料,几家娱乐场所很快出现一些神秘的新面孔,据线人报告,***和**的交易又活跃起来。李春江这才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一听瘸子再次出现,李春江禁不住一阵兴奋,他打电话给郑源,让他和桃子去接叶子荷,自己则驱车直奔沙漠农场。
就在马其鸣和秦默跟参加大练兵的公安干警亲切合影时,李春江正破上嗓子冲司机发火。为防意外,李春江没坐警车,而是在街上租了一辆桑塔纳,谁知刚进了沙漠,车子便坏在了路上,半天收拾不好。车主也是又急又沮丧,说早不坏晚不坏,单是碰上长途包车就坏。马其鸣见司机没能耐将车弄好,不敢耽搁,拦了辆农用车就往沙漠里面赶。走了不远,就有人赶来报告,说杨四失踪了。
杨四是四天前赶着羊进沙漠的,跟以前进沙漠没有什么两样,加上此时瘸子还没出现,暗中监视的警员也没多心,想他三五天也就回来了。谁知今天凌晨瘸子突然出现,这一次,瘸子奇怪地变成了一个收羊皮的农民,骑着辆破自行车,一进院便吆喝杨四。警员们这才想起杨四该回来了。但是直到中午,沙漠里还是不见杨四的影子,倒是他赶出去的羊神奇地回来了。瘸子很生气,扯上嗓子骂帮工,让他们快去找杨四,帮工先后离开农场后,瘸子自己也骑了辆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留守的警员以为他也是去找杨四,还傻兮兮地盼着能把杨四找回来,等发现情况不对劲时,那几个帮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瘸子呢?”李春江紧问。沙漠里手机没信号,跟踪瘸子的警员是借了一匹骆驼赶来的。
“我一直跟着他,到镇子上后,他坐一辆黑色桑塔纳走了。”
“走了多长时间?”李春江有点恨这个警员,他想这几个警员一定是晚上玩麻将或者喝酒,心里压根就没把这事当个事。都怪他,应该早想到这点,提前换几个得力干将下去。
“大约二十分钟。”对方回答。
李春江问清桑塔纳车号,很快又回到镇子上,不大工夫,沿途交警便接到命令:全力以赴,拦截桑塔纳!一切布置完毕,李春江怒瞪住跟他同行的警员:“你昨晚在什么地方?”
警员支支吾吾,搪塞着不做正面回答。李春江抬高声音:“还想瞒是不,要不要我立即停止你的工作?”
“我……我昨晚在家里,我媳妇她……”
“够了!”李春江气得脸都歪了,长期的养尊处优已让警察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说是派去监视疑犯,谁监视谁还指不定呢。
这就是三河公安的现状,难怪李春江不顾秦默的反对,一意孤行,非要用自己身边的人。
但是后悔已晚,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找到瘸子和杨四。
2
桃子没能去成省城。郑源给他打电话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就在昨夜,桃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打电话的自称是吴水人,刚从外地回来,说有重要的事想跟桃子谈。桃子问啥事,对方说这事电话里不能说,只能当面谈。桃子以为又是恶作剧,以前也接到过类似电话,大多是跑官要官而又要不到的,打电话恐吓一通,出出恶气。所以她没理睬,啪地将电话挂了。没想对方紧跟着又打过来,这一次,对方不那么友好了,口气很凶,他骂桃子:“你算啥玩意儿,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男人抓起来?”桃子感觉不对劲,警觉地问对方:“你是谁,到底想说什么?”对方笑了一声:“要知道我是谁,明天最好到……”对方说了一个地方,没等桃子说话,对方又用威胁的口气说:“到时我一分钟也不多等,不怕你男人丢官进监狱,你就别来。”
昨夜桃子一眼未合。对方是谁?到底要说什么?凭直觉,桃子断定此人不是跑官要官的,也不像跟郑源有仇。仇家说话不是那口气,也不会提出见面这种傻事。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定是郑源有什么事落在了他手里,他想讹诈。
什么事儿呢?桃子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答案。她细细把自己跟郑源的生活想一遍,没发现什么漏洞,郑源不像是有外遇,也没听见他在外面有女人。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事儿呢?有什么事能让对方说出进监狱这种话?桃子越想越怕,越怕越急,感觉等不到天亮。
郑源打电话让她收拾东西去省城接叶子荷时,桃子正如坐针毡等电话,对方说好上午再给她打电话的。支走郑源,桃子心里越发不安。也许她跟郑源的生活太幸福太美满了,突然冒出一个神秘电话,一下让她联想到许多。
直等到过了中午,对方才将电话打来,让她马上动身。
桃子收拾起东西,往外走。
对方又改变主意,让她到牧羊人家。
这是一家带有乡土特色的闲情酒吧,或者叫茶馆也行。桃子进去时并没发现有可疑人,她环视了下四周,除了一对喁喁私语的恋人,再没有别的客人。此时的牧羊人家是一天里最清静最寂寞的时分,火热要到黄昏以后。店主人是位三十多岁的流浪歌手,此时正躺在长竹椅上小眠。他年轻的妻子怀抱孩子,在离桃子很远的一个角落里望着窗外的河水发呆。这是一对叫人羡慕的夫妻,听说他们是为了爱从很远的南国漂来,带着一把吉他和充满沧桑的歌,为三河人开起了这家温馨乐园。
桃子选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招手,年轻的服务生面带笑容走过来,问她需要什么。桃子顺口点了杯伤情泪,这是店主人独创的一种冰酒,淡淡的果味夹杂着清香的大麦酒,似酒又不是酒,却又比饮料更能刺激人的味觉。有时喝多了,也会忘乎所以地说出一些平日说不出口的小秘密。当然那不是醉,而是煽起了你想倾吐的欲望。
当然,这是桃子以前的感受,更多的时候,她是跟叶子荷泡在这里。
终于捱到三点,牧羊人家的光线一动,闪进一个影子。桃子一看,惊讶得要死。她怎么也想不到,打电话约她来的会是这样一个人。朦胧的光线下,贼头鼠脑左顾右盼的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民工,只见他头发蒿草一样慌乱地长着,脸瘦长,脖子像公鸡一样伸着。桃子正怀疑是不是这个人,就见他大不咧咧地走过来,直接坐在了她对面。服务生诧异地望了眼桃子,桃子面色尴尬,一时怔在了那儿。片刻,她像替自己解围一样说:“来瓶啤酒。”
一听啤酒,对方笑出了声,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说:“来两瓶,拿一包好烟。”
“有啥事,你说吧。”啤酒打开后,桃子开了口。
那人灌了一大口,点了支烟,美美吸了口,吐出一口乌色的烟雾:“郑书记他好吧?”“好。”桃子下意识地回答。“我要说出来,他就不好了。”那人贼贼地一笑,说出一句让桃子张不开口的话。
片刻后,桃子大着胆子把目光盯对方脸上,这张脸比刚才看到的要年轻些,只是皮肤粗糙,加上长年不洗澡,使他有了一种陈旧的光色。
这光色令人作呕。桃子忍住心中的反感,目光避开男人,往窗外掠去。窗外风景的确很美,子兰山一派妖娆,而桃子心里,却是另一番苦涩。这家伙像是故意要给桃子难堪,半天只听到他喝啤酒的声音,目光却极不安分地窜在桃子身上。桃子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我不是陪你喝啤酒来的,有啥事,快说。”
“说就说。”那人大约看出了桃子的不友好,有点来气。“你可要听好了,我说出来,可别把你吓着了。”桃子厌恶地瞪他一眼,心禁不住一阵跳。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接下来的事便让桃子惊愕,那人刚说了一半,桃子便高叫起来:“你撒谎!”
“我没撒谎!”那人也尖叫起来,声音近乎恐怖。
桃子忍住火:“你再敢乱说下去,我会不客气!”
“嘿嘿,你以为你是谁啊,县长太太?去你的吧,我一个电话,让你一家全完蛋!”那人忽然露出凶相,桃子不敢听下去,转身欲走,谁知他突然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按住桃子细软的肩,桃子感到肩被美美咬了一口。
“少碰我!”
“不碰就不碰,你得听我说完。”这家伙突然间变得固执而野蛮。
桃子只好再次坐下,听他把话说完。
男人说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事实!桃子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接下来的时间怎么度过的,她一点也也记不清了。等她走出牧羊人家时,夕阳已笼罩了整个三河,桃子昏昏沉沉往回走,脑子里只记着一个数:二十万!
男人说:“给我二十万,就把这事忘掉!”
二十万啊,他也真敢要。
快到家时,桃子脑子里猛地跳出一个念头:如果真能忘掉,我给你二十万!
晚饭桃子没心情吃,她啥心情也没,就盼着郑源回来问个清楚。家在瞬间变得黯然无色,这可是她温暖的家啊,是载着她一生幸福和梦想的家。电话响了,桃子奔过去,郑源在电话里说:“我们在路上,你赶快去医院,先把病房联系好。”桃子抓着电话,手忍不住抖,郑源连问了几句,她都愣怔着,最后喃喃道:“二十万。”
“你说什么,桃子你怎么了?”郑源在那边情急地问,桃子却软软地丢了电话。
“二十万。”她又念叨了一遍。
桃子是大学毕业后第三年的秋天认识郑源的,那个秋天的子兰山很美,红叶铺满了山洼。子兰山的红叶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令人百看不厌,每每秋天来临,铺天盖地的红便将子兰山耀得一派火艳。披着暖阳,沐着微风,脚踩在火焰一般的红叶上,人会有种被燃烧被沸腾的感觉。生为记者的桃子常常会将脚步送到那儿,浓彩重染中,她感到未来的人生是那样的多情,那样的激烈。是的,激烈。舞文弄墨的桃子常常会用一些怪诞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梦想,她渴望一种激情勃勃总也处在释放中的人生,更渴望一遇面便燃起熊熊烈火而且一生一世都不会熄灭的爱情。那个秋日的黄昏,在铺满红叶的山道上,桃子偶然地跟年轻的郑源相遇,简直就像命定一般,第一眼便注定了他们今生的恩恩爱爱,亲密厮守。当时郑源陪着袁波散步,对三河市这位新上任的政法书记,桃子是认得的。三河刚刚铲除了一股黑恶势力,百姓争相传说,作为社会栏目的记者,桃子采访过袁波,袁波的侃侃而谈和三河土生土长的幽默给她留下美好印象。不过对他这位年轻的秘书,桃子却知之不多。正是靠袁波书记的巧手牵线,这两个鸳鸯才走到了一起。
婚后,他们共同厮守着这一份爱情,尽管没有孩子,但这一点也不影响生活的完美,是的,完美。桃子自认为就是一个很完美的女人,有事业,有美丽且能经住岁月考验的容貌,有爱她甚过爱自己的老公,有子荷这样的好朋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实在想孩子了,就把朵朵绑架来,当自己女儿一样养上一阵,过过母亲的瘾。
一个女人能这样生活着,你说她还不感谢上帝?
可是,这个可恶的乡下男人,竟然以这种方式打破了她的幸福和宁静!
郑源他们赶来的时候,桃子已在医院忙活了半天,外表上看,桃子一点不像个有心事的人。病房床铺早就弄好,包括最细微的喝水杯子、卫生巾等一应事儿也全都张罗好了。你还别说,做起这些事儿来,桃子真就比叶子荷要强。过去的岁月里,桃子其实兼着叶子荷家半个保姆。尤其朵朵,常常是见了她比见到叶子荷还亲。
病房里一阵乱,叶子荷看上去精神很不好,朵朵也少了往日那份闹,小丫头真是懂事多了。桃子忍住内心的痛,在朵朵脸上亲了口,朵朵眼里含着泪往外奔,桃子赶忙避开。
这时候就见郑源奔过来,也不避人,径直问:“电话里怎么回事?”桃子讪讪地笑笑:“没事儿,想你了呗。”郑源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正要问什么,那边大夫已经在喊了。
安顿好叶子荷,郑源又急着往吴水赶。明天孙吉海要去吴水督查招商引资,这事儿有点麻烦,郑源耽搁不得。望着丈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背影,桃子凭直觉感到,那个叫黄大伍的男人没说假话,那天晚上的事一定发生过。
市委副书记孙吉海是上午九时到达吴水的,同行的有经贸委、计委、工商联等部门领导,郑源带着吴水一干人,早早候在会议室。汇报会简短利落,郑源只用了半个钟头就将吴水招商引资情况汇报完毕。接下来,他等着挨批。基层干工作,挨批是跑不掉的,无论你干得好还是坏,总有人在不停地给你挑毛病,况且现在的工作,哪能不出毛病。郑源早已习惯,他私下说,蚊子多了不咬人,关键你得有抵抗力,不能拿批评当批评,就跟不能拿表扬当表扬一样。这里面有个哲学问题,就是领导的批评或表扬并不完全取决于你的工作,更主要的在于领导的心情或形势需要。要是赶上好时候,你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也能成为雷锋。
果然,这天的孙吉海心情很不好,他几乎没容在座各位发表任何看法,就径直问郑源:“你们的目标任务落实了多少?”郑源说还不到一半。孙吉海皱了下眉,又问:“去年引进的项目资金到位了多少?”郑源头皮发麻,感觉有些吃力,镇定了一下,说:“不到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孙吉海啪地丢下笔,“你这工作怎么搞的,去年招商引资,你在三县一区是拿了第一的,但这第一不能只停留在数字上,落实不了资金,招什么商,活什么县?”孙吉海一发怒,在座各位全都提起了心。孙吉海批评得确实没错,眼下的招商引资全成了一种赶场式的游戏,工作全都集中在签约洽谈上,每年的工作汇报会,或形式繁多的招商引资会,各县区都抱来一大堆意向书,汇报得津津有味,但具体能落实到啥程度,却很少有人追问。孙吉海这一问算是问到了疼处,吴水的领导全都垂下了头。
郑源感到委屈,感到不服气,诚然,资金不到位就等于是空谈,但这个问题不是吴水一家存在,而是普遍性的。据他掌握,目前各县区比较起来,还数吴水落实得最好,有些怕连五分之一也没落实。但这话你能讲出来吗?孙吉海批评的是你吴水,你吴水没有落实,这便是事实,容不得你在会上狡辩。
郑源索性收拾起文件夹,等着挨好了。
在座的几乎都知道,在三河,孙吉海是郑源的克星,不是说孙吉海跟郑源有啥过节,是孙吉海压根就看不上郑源。孙吉海一向对太能干的人都抱有微词,不是说他妒贤嫉能,这里面有个观念的问题,也有个人工作作风的问题。这种太能干指的是那些太想干什么的人,比如车光远,比如现在的马其鸣,都存在一个毛病,就是太想干点什么。人如果太想干点什么,就会存在不想干点什么的可能。这是辩证的,是没法回避的。你太想指责别人,就会看不到别人的优点,你太想出人头地,就会忽视你自己的修炼。总之,孙吉海认为,领导干部不能有这毛病,工作要顾全大局,要面面俱到,不是说你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那不想干的留给谁?比如吴水,袁波书记每次都拿农民收入增长了多少,新修了多少公路,建起了多少厂子来证明郑源的能干。但另一方面,你吴水的计划生育如何?困扰山区多少年的种植结构调整得如何?小煤窑关了,植被是保护了,但山区农民的用煤问题怎么解决?靠劳务输出的确提高了人均收入,但每年用来买煤买草的钱却也翻了几番,农民真正得到了多少实惠?这些,都是孙吉海在会上提出来反驳过袁波书记的。孙吉海再三强调,作为县委书记,不要只抓大事、能看见的事,要把心思放到小事上,放到细微处,这才像个人民公仆的样子。
这场争论无休无止,从袁波书记提出让郑源进市委班子那天起,矛盾便挑明了,到现在也没个谁输谁赢,传到下边便是另一种说辞,演变成两个阵营两股势力的争夺。
郑源自己也这样认为。
郑源还赌着气,孙吉海又问:“脱水蔬菜项目进展如何?”
一直插不上言的县长替郑源解围:“不好意思,这个项目目前困难最大,对方已提出撤资。”
“撤资?乱弹琴!”孙吉海这次是真正怒了,很不客气地发火道,“这项目是李欣然抓的没错,但李欣然出了问题,不能让项目也跟着出问题,我就不相信,离开李欣然,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能留住外商?”孙吉海顿了会儿,又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怀疑你们班子的能力了。”
这话讲得很艺术,也很有学问,明眼人一听,便在心里敲起了鼓,看来,这才是孙书记今天要讲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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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瘸子的战役在范家庄悄然打响。指挥这场战斗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抓捕了大毒枭马青云的老曾。那天,李春江在沙漠农场扑空后,火速掉头往回赶,半路上,他便命令老曾,要他把监控小四儿的事交给老陈,全力追捕瘸子。李春江担心沿途有人放行,特意跟老曾交待:“我不相信任何人,现在只信你,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瘸子抓来。”老曾问明情况,忽然笑着说:“你上当了,哪个是瘸子,一定是范大杆子。”
对范大杆子,老曾真是刻骨铭心。这人是范家庄的退伍军人,当年是毒枭马青云手下一个十分隐秘的干将,曾跟老曾交过手,好几次都让他跑了。收网时他再次脱逃,而后便没了踪影。这些年老曾暗暗留心,感觉这家伙又出现了,但只闻气息不见人,老曾很是纳闷。一听李春江说瘸子,老曾忽然明白,他就是范大杆子。
曾经有一次,范大杆子就是化装成瘸子从他手里溜掉的。
老曾不敢怠慢,带着人马迅速上了路。本来,范大杆子是逃不出去的,天罗地网已布下,就等他往里钻。谁知老曾他们还是白忙活了一天。晚上开分析会,老曾气急败坏说:“放水,他们敢放水,狗娘养的,白穿这身皮了!”
骂完,他要求李春江立即对放水者采取措施,不能便宜这些狗娘养的!李春江强忍住心头的愤怒,说:“采取什么措施,你怎么证明人家放了水?”
“明明就是放水,我亲眼看见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辆普桑前,反把要堵的桑塔纳2000给放行了。”
“可那辆车确实是辆空车。”
“空车?这话你也信?后座厢为什么不查?”
“算了,现在吵有什么用,人已经跑了,我们得尽快搞清楚他有可能去哪儿!”李春江也是有火没处发,他相信老曾说得没错,一定是有人故意放过范大杆子,可这事你怎么追究?一离开小镇,范大杆子就换了车牌,上高速时车确实是空的,录像资料很清楚,这事你追究谁?
发泄了一阵,老曾平静下来,说:“你放心,瘸子不会跑远,这次要是抓不到他,公安这碗饭我曾老黑不吃了。”
次日天黑时分,老曾他们悄悄摸进了范家庄。按老曾的判断,范大杆子决不会不回他的老家,既然能把沙漠农场舍弃掉,就一定闻到了什么,是想彻底远走高飞。可这家伙是个孝子,走前不会不见老母亲一面。
夜幕下的范家庄一片宁静,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早早收拾好院门,舒舒服服躺到大炕上去了。老曾他们猫在离范大杆子家不远的草垛后,这个地方老曾爬过不止一次,甚至对草垛的气味都很熟稔。他嗅了一口,说先缓缓神经,目标来还得一阵子。
时间过得很慢,仿佛分分秒秒都跟人较劲;又像是很快,还没等老曾把范大杆子的事前前后后想上一遍,就听村口响起狗吠。来了!老曾马上警惕起来。嚓嚓嚓的脚步由远而近,借着朦朦的月色,老曾看清是三个人,中间那个走路有点跛的,正是范大杆子。不是瘸,是跛,可见他装瘸装到了啥程度。快接近院门时,两个保镖一左一右闪开,一人把住村巷的一头,就等范大杆子敲门。范大杆子咳嗽了一声,四下瞅瞅,确信没啥异常,这才举起手,轻轻叩了三下门。范大杆子这一步,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一则,他相信自己还没暴露,就算暴露,三河公安也不会想到他敢回家;二则,范大杆子确实做好了远走他乡的准备,他必须回一趟家,这里不只有他的老母亲,还有他更多秘密。两个保镖一路劝他,要他放弃这次冒险,范大杆子一句话不说,看来,他认定的事,谁也甭想阻止。敲门声让草垛后藏着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谁都在看老曾的手势,就在院里的脚步声将要响起时,老曾他们从四个方向扑过来,动作之快,如同黑夜里的闪电。这一次轮到范大杆子吃惊了,还没等他反应过咋回事,一只大手已死死卡住他脖子。感觉到顶在头上的冰冷的家伙是枪时,范大杆子怒了,几乎把一辈子的不服气都喊了出来。
“格老子的,你是曾老黑?”
老曾边铐手铐边说:“亏你还记得我!”
两个保镖也是在眨眼间被铐上的,他们千担心万忧虑,最终还是撞到了老曾枪口上。
省城黄河宾馆,吴达功几乎要疯了。
得知范大杆子栽到曾老黑手里,心想这下是真正完了,一点退路都没了。如果范大杆子将他供出来,甭说当局长,怕是连命都保不了。
当年围剿毒枭马青云,范大杆子正是从他手上逃命的。一想那个电话,吴达功好不容易治愈的心绞痛又要犯。正是那个电话,将他鬼使神差地拉到另一条路上,等发现这路是条死路、不归路时,吴达功后悔已晚。很多时候,他会禁不住地悲叹,人生真是一步之差啊。
那电话是从省城打来的,起初吴达功并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听口气像是很威严,不容他思考或犹豫:“你把范大杆放了,不能让他们全灭掉,事情平息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对方说完便挂了,吴达功多问一句的机会都不给。连吴达功犹豫过,很矛盾,也很害怕,毕竟不是闹着玩的事,可还没等他想好结果,战斗打响了,他奉命抓捅城郊汽修厂交易的毒犯。那天的汽修厂格外地静,一点不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吴达功带着人,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夜,交易的毒犯还是没出现。而此时,毒枭马青云的老巢已被曾老黑端掉,马青云让老曾逼进一山洞里,还在负隅顽抗。看来一定是毒犯得到了消息,突然取消这次交易。正要回撤,吴达功接到命令,说是范大杆子一伙在离汽修厂不远的粮库交易,线人刚刚送来情报。吴达功带人火速赶到粮库,狡猾的范大杆子并没出现,只派了两个手下拿着不到二十克海络因来试探。前脚扑向毒贩,吴达功后脚就后悔了。他扑得太猛太草率,范大杆子一定躲在某个地方,看是不是真有人给警察通风报信。意识到这点,吴达功迅疾退出现场,四下搜寻目标,果然,粮库对面一家旅馆的窗户里,有人拿着望远镜,正朝这边看。吴达功奔进旅馆,拔枪就往楼上冲,几乎同时,亡命的范大杆子也从楼上冲下来,两个人在二楼撞上时,一时都怔住了。吴达功决然没想到,眼前的毒犯他竟然认识,是在不久前省城某个领导家里见过的,当时范大杆子的身份是省城一家兵工厂的销售科长,领导还特意跟他介绍过,怎么几天功夫,他就成了毒贩?吴达功还在犯怔,范大杆子忽然丢给他一包东西,说首长问候你呢,有机会省城再见。说完便套上一件军大衣,从他身边消失了。
吴达功像是让那包东西砸蒙了,砸晕了,眼望着范大杆子离去,竟一点反应也没。
其实,他是让那个电话吓住了,直到范大杆子消失很久,他才猛地醒过神,原来打电话的,正是省里那位领导!
那次,吴达功是有所收获的。
范大杆子给他的是一包钱,比他十年的工资还多。
更大的收获,是他自此步入了全新的人生。那次战役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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