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人,因为死亡逼近而产生无尽的恐惧。恐惧让这件事更加有趣,更加刺激。
他却万万想不到,这种恐惧居然先跑进了他的心里。
恐惧就来自黑暗中的一个声音。
“有种死亡你一定从来都没有见过,当你见到的时候,死亡已是永恒。”
他听过这个声音,在元木村外,就只听过一次,他的心就被刺穿,他才知道自己是无心人。
现在,这个声音又来到,他又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死人?
这个人也走出了黑暗,宁诚非先看见了她像钩子一般的眼睛,然后才看见她整个人,她全身上下居然每一处仿佛都是一把勾走心与灵魂的钩子,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而复杂,也不知是恐惧,紧张,还是已被勾走了灵魂?
只有宇文宏图还是目无表情,竟似本就是一个无心无灵魂的人。
——一个人内心深处有了另一个人,他的眼睛就变成了瞎子
黑僦没有回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无心的人,有心人一定比无心人更快看见永恒的死亡。”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只是因为死亡突然来到,使人不知所措。
黑僦简直不敢相信死亡居然来得这么快,死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未必是这个女人的对手,所以他要先发制人,说出第一个无心的人时就突然出手,使她措手不及。
怎料到,他刚听到自己说出第二个无心人时,就听到血肉从身体抽离的声音,他自己的血肉,她的手。
他甚至看见了她手中握着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
原来,他并不是无心的人,只是他的心不会死。
菜可无心,人怎能无心。
心跳声越来越弱,声音停顿,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再也看不见东西,再也听不见声音。
死亡已成永恒。
宁诚非脸上复杂的表情便更加深,他没有动,也许忘记了动,也许恐惧已使得他动不了。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亡,更恐怖更残忍的死亡他都见过,他只是想不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残酷,一个死亡接着另一个死亡。
仿佛又是一个黑影闪动,他又看见了一颗心握在女人手中。宇文宏图的心。
她为什么要抽离人的心,下一个握在她手中的心,是不是就是他?
这个人已回答他:你的心还是留在你自己身上的好。因为我不会让别人伤心。
别人伤心?
别人是谁?
这人轻轻一笑,已慢慢走入黑暗中。
宁诚非忽然问。“你又为什么杀了宇文宏图,他难道反而让你伤心?”
“他会找寻人,找到了人,别人的心就不会给我。”
只要心还在,总会伤心,韩亦轩的心已伤。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起风居。就见到面目全非的战场,韩亦轩还嗅闻到血腥的味道。却看不见决战的人。
“你们不用找了,死人你们怎么找得到。”
蓝廷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从光明走入黑暗,他的手中已没有木偶人。“若然。你们早点来到,一定会见到他们同时化为尘埃的身影。”
韩亦轩怔怔的看着他,很久才问。“你没有救他?”
蓝廷笑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我一直都想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救他。只是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他。”
韩亦轩又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转身离开。
夜渐深。星月渐亮。
黑暗与光明,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人影早已远去,竹影摇曳间。又有一个人来到这处曾经沧海桑田的竹林。
“最近几日,你好像总是在杀人。”竹林中走出来的人慢慢走到他身边。“总是杀人的人,难免会招惹上灾祸,然后就难逃一死。”
蓝廷没有开口,因为他的耳朵在倾听着溪水流动的声音。
这人已走到他身边。“只是,你的运气却很好。不但没有招惹上灾祸,你想杀的人反而全都死了。包括那个又疯又狂的黑僦。”
蓝廷这才看着她。“杀死黑僦的人是你?”
这人笑了,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你总不会以为就凭你派出去的三四个人,就可以杀了黑僦。”弯弯的眼睛又变成钩子。“还是你想杀死的人不止黑僦一个。”
蓝廷盯着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最想杀的人是你。”
这人又笑了,真的笑了。“那么,在你有把握杀我之前,最好先替我去杀一个人。”
蓝廷的眼睛里仿佛已有杀气,他却没有动,因为他没有把握,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要我杀谁?”
“杀一个只有你才找得到的人。”
宁诚非从梦中醒来,已是黑夜。
夜还未深,从屋子走入街中,街上的行人恰巧已从玩乐的世界走出来,正准备走入梦中。
街尾处,还有灯光。
活着并不容易,活好更难,总有人为了好好活着,在黑夜中觅寻温饱。
宁诚非没有走过去光顾,他的肚子虽空,他的心更空。
他正想回头,继续向别的地方走去,便有一个人从灯光中向他走近过来。
小桥,流水,人在小桥上,两个有心事的人。
“我去见过宇文宏图。”宁诚非忽然先开口,他没有问韩亦轩的心事,心事从来都难以开口的。
韩亦轩说。“他怎么说?”
宁诚非说。“他也没有张小妤的下落。”他的目光又变得很遥远。“他居然也和我们一样,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寻张小妤的下落,他甚至将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
韩亦轩说。“什么绝路?”
宁诚非说。“他居然和黑僦合作,想要利用黑僦手上的六道族人的命书找寻张小妤的下落,最后将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韩亦轩也不吃惊,黑僦要杀人,本就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他以为命死了,他曾要复活命,利用命的术法找寻到张小妤的下落,如果我告诉他,命根本就没有死,也许他就不会和黑僦合作。”
宁诚非苦笑。“现在,我们好像也被逼上了一条绝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去找寻张小妤的下落。”
韩亦轩说。“也许,我们也该去走宇文宏图的路,去抢黑僦手上的命书。”
宁诚非说。“本来可以的,可是已经迟了,因为命书已落入别的人手中,黑僦也死了。”
韩亦轩这才吃惊。“黑僦死了?”
宁诚非说。“他是被一个女魔头杀死的,宇文宏图也是死在那个女人手上。”他眼睛里的惊恐比韩亦轩更加深。“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出手居然这么快,简直就像地狱下的恶魔。”
黑夜更黑,没有月光,韩亦轩脸上的神色更复杂,他已猜到这个女人是谁。
宁诚非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你有没有见过这条缎带?”他打量着手中的缎带。“昨天,我经过十七街外的树林,有个人将这条缎带交给了我,还要我尽快去找这条缎带的主人。”
看见这条缎带,韩亦轩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认得这条缎带。“这条缎带是秦崇敬的,那个人要你去哪里找他?”
“元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