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河坝处,几个监工在他的身后垂首站着,而他的手里却拿着一张卷轴,正低着瞧着,一副愁眉紧锁,好似十分的不悦。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他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冷冷的扫向众人,最后落到了连枝儿的脸上,长眸微眯,却露出厌恶嫌弃之色。
四目相对的时候,连枝儿只觉浑身一颤,手里的篮子险些摔在淤泥之中。
那孙监工见状忙凑了过去,满脸讨好的对阮禄道,“这时辰该用午膳了,属下们已经备好了一桌子的酒菜。还请世子殿下移步。这两日世子殿下操劳的很,属下们专门从十里之外的城里请了最有名的厨子来,他会做几道京城的菜,还等着您去品评一番才好,好让我们这些睁眼的瞎子长长见识也好。”
阮禄将手里的卷轴合上,俊美的脸上有几分的怒气,只冷哼道,“你们果然只会在琢磨这些歪门邪道,若是在这些工程上有这半分的用心,也不会将工程拖到如今了。”
他的脾性原本就狂傲不羁,对待属下更无半点的徇私。往日京城派遣来的人,只要送些金银之物贿赂一番,大多不会太苛责了,偏生这阮禄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但凡捉到他的错处被指着鼻子骂是经常的事情。
众人被他骂的皆不敢言语,只得在一旁吓得脸色惨白。
阮禄这才吩咐众人吃饭,旋即连枝儿和所有的女子将馒头的鸡蛋分给众人。
连枝儿只恨不得马上就分完了,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偏生遇见了那赵鬃。
那赵鬃原本是个不堪的人,又包藏着歪心,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趁机欺负一下这些女子,她们这些女子无不对他恨之入骨的,所以分派吃食的时候,众人都躲着他。
他也算是一个小官吏,对自己上面的人却是极力的奉承巴结,更是孙升眼前的红人。大家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忍气吞声的。
今日他坐在石头上,瞧着一个个妙龄女子熊眼前过,早已动了歪心,竟忘记了阮禄还站在远处。
“你们这些坏透了的小蹄子们,怎么连大爷我的饭也不给了。”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往周围瞧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毕竟她是所有女子中最有姿色的一个。
“你给爷送过来。”他吐了一口吐沫,靠在石头上大声的叫喊着。将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了。
连枝儿只得无奈的拎着篮子过去,拿出两个馒头和两个煮好了的鸡蛋过去,低声道,“大人,请。”
赵鬃只接过她手里的馒头,然后趁势在她的手心里摸了摸,然后笑道,“呦呵,大爷我不会剥鸡蛋。你替我剥如何?”
很快那些吃饭的人都起哄叫着好,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连枝儿好似已经麻木了,只伸手剥开着鸡蛋,因为她的手上满是冻疮,弄不了这样精细的活计,很快便流了脓,又痒又痛。
等她剥好了之后,便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赵鬃的手里,然后他却越发的胆大妄为,只想着连枝儿是北凉的人,人人都是最痛恶的,便伸手往她惨白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这才笑着嚼着鸡蛋。
“香,果然美人剥的鸡蛋香的很,只怕连神仙也是吃不到的。”
阮禄如锥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这里,脸色平静的很,好似根本没有在乎这里的一切,只是跟众人一样,瞧着热闹而已,更不会替一个卑贱的罪奴说一句话。
他身后的监工们见他这样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只恨不得即刻过去将那惹事的赵鬃一拳打死,不成想那人竟敢在阮禄的面前做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色胆包天了又是什么。
“一直如此吗?”阮禄转身询问。
孙升忙笑道,“这是第一次瞧见,想必是他们戏耍那北凉的女子罢,这北凉人如牲畜一般低贱,况且人人恨之入骨。属下这就去处置那犯事的人。”
阮禄半眯着的眼中竟是冷然,只瞧着她惨白的脸颊上那红红的几道印子,冷哼道,“她自己往下流走,你管她做什么?”
孙升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生怕阮禄动怒。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慢慢的走了过来,脚上踩着冰,一走一滑,好似随时都能摔倒。
直到走到众人跟前。她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低声道,“大人,这是孙嬷嬷孝敬您的新橘,让奴婢给您。”
孙升不由得一喜,忙呵呵的笑道,“想必今日贱内去城中的时候买来孝敬您的,只怕看您这些时日操劳,茶饭不思,这才给您送来的,还请您笑纳。”
连枝儿这才用镂空雕花的银盘将篮子里的新橘奉了上来,却见满满当当的一盘子,黄橙橙的,被她托在了手里。
在这荒凉的冰封之地,这些橘子都值了天价,竟比一盘子的金元宝还贵,看来这孙家夫妇,竟为了巴结阮禄竟下了血本了。只是阮禄可是京中的人。母亲又是当朝的长公主,这些东西在他的眼中不过是草芥之物罢了。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慢慢的向着他走了过去,虽低着头,却几乎隐隐的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熏香。
这门差事原本便是强行塞给她的,毕竟冰天雪地的谁也不敢接,若是路上摔烂了,或是冻坏了,只怕她们这些低贱的人拿着性命也是赔不起的。
冰冷的寒风吹在阮禄的脸上,他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冷然,语气也不怎么好,好似在极力的隐忍着,“本世子从不吃下贱人送上来的东西。”
他这一骂,连孙升夫妇也一并的给骂进去了,显然是不想给他们留任何的颜面。
孙升知晓阮禄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又见他狂傲成如此模样,只恨得牙根痒痒,却好似听不懂一般,忙呵斥连枝儿道,“下贱的东西,谁让你在这上高台盘了,还不快拿着你的东西滚。”
连枝儿这些年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见过,今日这些在她耳中不算什么。
她这才拎着自己的篮子离开了,寒风吹着呜呜咽咽的树枝儿,她走的很快,倒似身后有饿狼猛兽追着似的,只想这拼命的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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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阔,寒风飞雪,寒鸦凄鸣。
青栖今日与连枝儿说了这样重的话,心里也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整日里忧思重重的,连做事也漫不经心的。
这三年来她与连枝儿相依为命,只当是亲姐妹一般,只是如今有了裂痕,只怕将来在难填补了。
眼看天便要黑了,她却还得去山上拾柴,才背着一娄子从山上下来,不成想竟碰到了赵鬃。
这荒山野地的,周围连个人也没有,不由得心里恐慌,正要向低着脑袋昏过去,却听他笑呵呵的声音传来,“这不是青栖妹妹吗?这样纤细的身子怎么能背这样多的柴草,若是累着了,哥哥我会伤心难过的。”
说完他便佯装要上来那她身上的背篓,手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形状十分的猥琐。
“赵大人……”她吓得脸色惨白。
“你是北凉的人,迟早是要死在这里的,若是跟了我,以后也能安身立命了,岂不是正好。”他越发的胆大,手上也越发的没有了规矩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风声极快的传来,两个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一把冰冷的箭射在了他的手腕上,那箭矢还嗡嗡的颤抖着。
伴随着赵鬃痛苦的,如同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却见阮禄从远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一把弯弓,而他身后的跟着的福双却用双手捧着几只翎毛银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