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摸清楚府里库里有多少东西,税收多少人口多少,下属地方的村长族长又是些什么人。
可这回子这个却不一样,刚刚到任也不请富户下属摆宴吃酒,绕过了一众下属,茶礼都不受,往大堂上一坐,各自见了礼就躲在后衙不出来,后来才知道是往库房钻了去,拿着连年来的帐本一一核对,县衙里的算盘都响了整个月还不停。
俗话说的好,千里当官只为财。一任任官员到了地方总要收些茶菱丝米,也有那初时羞涩的,到任期满时也成了官场老油子,如今这个一点都不收,还摆开了架势要清算,自上到下全都慌了神。
如今全县的大小官都盯住了王老爷,他是除了县太爷官儿最大的,底下的人都等着看他怎么跟这位县太爷打交道。
王老爷当官这些年,油水捞了不少,可他惯会做人,上下一齐发财,泺水又富,乡民们过得富足,官儿贪一些也不碍什么,如今来了个县官倒想把这混水滤干净了,怎的不讨人嫌。混水里头才能游得了鱼长得起藕,干干净净只怕虾米也无。
何知县既是抱着肃清的心思,如今这案子算是撞个正着,本地民众少有过不下去的,小偷小摸民事纠纷倒是不少,至多也不过是张三踩了李四家田里的稻子,抑或是王五被赵六家的牛给踢伤了。
上一任在位时三年不过薄薄一抽屉的案卷,判词倒比案情还多几行。县衙门口的站笼,更是好些
时候都没立过人,那竹条都干的发脆了。
如今出了这么个案子,何知县连算盘都不打了,连夜提审了陈大耳几个,看着夹棍哨棍先自虚了,两句一问把这些事全推到了王四郎身上。
陈大耳几个倒也不是真心想要陷害他,原想着东西放在他那儿,只要他把那当官儿的爹抬出来,没人敢拿他怎样,横竖他不在县里,能拖得几日就拖几日,总比日日吃一顿打好上许多。
王老爷既是县丞,管的便是治安财务,何知县正疑他财政上头不干净,却怎么也拿不住把柄。王四郎一犯事等于打了王老爷的脸,何知县下了衙便叫住他,当着人的面让他休养两日,这个节骨眼上他还真不好上下走动。
王老爷长出一口气:“四郎家的,你也莫慌,回去便是。”
沈氏是抱着期望来的,哪知道哭诉了半日只得了王老爷这么一句话,她哪里能安下心来,这么些年公爹几乎就没管过儿子,可到底是骨肉至亲,难道娶了后头的婆娘,就真个成了后爹?
沈氏的声音都在发抖了,她私心里也想过他并不似王四郎嘴里说的那样无情,为着她肯教导梅姐儿,王老爷待她一向是好声好气的,虽则不多口,可有什么王老爷也会帮衬一把,这回子的事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朱氏凑上来挽了沈氏的手:“蓉姐她娘也别急坏了,若事儿真不是他做下的,不过让人诬了去,你爹定能给洗刷干净了,你跑了这一路可用饭了罢?蓉姐儿吃了没?”
蓉姐儿听见问她,直点头,她就来过这儿几回,每回沈氏都要嘱咐她,叫她不许馋嘴不许抢食,要个什么回去再说,她嗓子疼,肚里却空,才点了头腹里就打鸣。
朱氏笑一笑,还是这般亲热的说:“哪能让孩子饿着肚皮,我去灶下给她炖个烂面条儿。”
沈氏也想留下来多跟王老爷央求一回,放下蓉姐儿,叫她跟了朱氏到厨下去,朱氏一撩帘儿,儿媳妇就凑了过来,脸上的笑掩也掩不住:“娘,真个叫您说准了,王四郎还真是发了昩良心的财。”她欺负蓉姐儿小,当着她的面便这般说。
就连宝妞也笑吐嘻嘻的刮脸皮:“你爹要去站笼!”
蓉姐儿学话慢,可是听的懂,早早就晓得好坏,抬起大眼看了这个伯娘一眼,抿了嘴儿瞪着她,脸上的神情与王四郎活脱一个模样,伸手把宝妞推了个跟头。
宝妞比她大些,却不防她敢伸手来推,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起来,苏氏倒吃了一吓,一只手叉了腰,才要竖起眉行教训两句,蓉姐儿甩了朱氏的手从帘子底下钻了出去,冲着堂屋大声叫:“娘!走!”叫完就又开始哭起来。
沈氏吃了一惊,看见女儿皱着脸哭成了泪人,知道是朱氏苏氏两个惹着了她,她人小脾气大,最受不了委屈,想是那婆媳两个当着她的面说了四郎的不是。
王老爷从摇椅上站起来,到院子里抱孙女搂起来,蓉姐儿趴在他身上,嗓子刚被蜜水润过,这一喊又疼起来,哭出来的声儿也是哑哑的,
女儿都知道要护着爹,这个当爹的却不拿儿子当回事儿,蓉姐儿不肯叫王老爷抱着,她一被抱起来脸上就是苏氏见到的那种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滴,两只手撑住王老爷的肩,不愿贴过去。
沈氏上前把女儿接了过去,蓉姐儿小脸哭得花猫一样,眼睛也肿着,鼻子脸颊通通红,王老爷看看孙女,难得说了一句:“这个脾气,真是像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