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之镜……”许久,帝仲主动打破僵局,开口说道,“镜月之镜是一种在一定范围内凝固时光的法术,但这种术法需要充沛的神力维持,否则就会随着外界时间而渐渐衰弱,直至彻底消失,飞垣曾有一位帝王,他的皇后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送入了镜月之镜,从此就被困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既无法死去,又无法得救。”
帝仲顿了一下,果然看见好友一直沉默不语,双眼凝重盯着湖水发呆,又道:“无言谷内蕴含西王母神力,足以能让镜月之镜维持很久很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面的时间是停在了她消失之前的那一天?”
风冥的手剧烈的一颤,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心事,如挥之不去的阴霾,低道:“我救她的时候,她才十四岁,被那苗人丢在密室里正准备喂给蛊王为食,我杀了蛊王之后本想一起除掉蒙周,谁料那种恶毒的蛊术已经让青依和蒙周生命相连,逼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选择放了他,然后单独带着青依离开,在之后的两年,我带她回到厌泊岛请紫苏帮忙,从紫苏口中得知西王母不死神药之事后,决定过来碰碰运气,这才意外进入到无言谷。”
“一开始,一切都还好好的,经过紫苏的治疗,她看起来就像痊愈了一样,也让我放松了警惕。”风冥重重的叹气,脸上浮出懊悔的神色,“你看现在的无言谷是不是真的好像世外桃源一样?我都能想象当年西王母游历至此,惊叹无语的场面了,上天界了无生趣,我便带着青依在这里住了下来,这里留着很多很多的古书,她也很喜欢,就这么又过了几年,在她十九岁的某一天……”
风冥豁然清醒过来,前一刻还是幸福满面的笑意转瞬间被阴霾取代:“在那一天夜里,我发现她身上的雪光变得特外明亮,就好像我第一次遇见的那位雪女一样,然后她就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人像烟雾一样眼见着就要散去,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十九岁了,雪女的生命会终止在二十岁,情急之下我只能动用镜月之镜将无言谷的时间停滞,在那之后的三百年,她会在每天夜里出现涣散的迹象,而我则会在旁边悄悄帮她聚形。”
风冥苦笑着,用力按着自己的额头不住搓揉,语气也越发失去控制:“每一天都如此,为了不让她察觉,我暗中动了手脚会让她在每日子时之前睡去,帝仲,你觉得我是在无言谷过了三百年吗?可我却觉得,我永远只在过同一天,过着我最害怕的那一天。”
帝仲神色严肃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风冥继续摇头苦笑,目光炯炯闪烁,带着情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可理喻?对上天界而言,无论她是二十岁还是两千岁都没有意义,反正总是会比我们先死,对一个人类付出感情本就是幼稚可笑的事情,呵……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当了这么久毫无感情的怪物,竟然还真就对个女人动了心。”
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好友,咯咯一阵坏笑:“哦,我差点忘记了,你是没资格笑我,好歹青依对我是真心的,云潇的心思甚至都不在你身上。”
“别挖苦我了。”帝仲被他冷不防戳到痛处,连忙尴尬的咧咧嘴,风冥眼睛微闭,身子一歪趴在桌上,自嘲的笑道:“我真后悔,她并不是我徒弟,我什么都没教过她,我想让她像外面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喊我,她又不肯改口,只喜欢一口一个师父师父的喊着,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无言谷也不会有外人进来。”
“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帝仲淡淡笑了,风冥坐起身,绷着脸蛮不开心的道,“话虽如此,可她真的让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你知道这不可能。”帝仲认真的回答好友的话,眼光雪亮,“自从终焉之境得到残影碎片的那一刻开始,你我就注定不再是普通人。”
“我知道。”风冥淡淡接话,看不出有什么神色波动,“得失天注定,我们所得到的,也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帝仲,我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能维持多久,或许某一天我就再也无法帮她凝形,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又该如何是好?是回到上天界继续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是索性像你一样,死了算了?”
帝仲眼神一暗,劝道:“你会这么想真让我意外,好友,死亡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比如我……当年的一时冲动,也让我失去了很多。”
“哦?”风冥的目光扫过帝仲,然后默默转向了客房的方向,心里仿佛明白了,淡道:“这个很多里面,也包括了云潇吗?可我看你样子,虽然有遗憾,似乎并不后悔,是什么改变了你,难道是……传说中那只天生残疾的穷奇?”
“也许吧。”帝仲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对上风冥那双暗含深意的眸子,忽然迟疑脱口,“你怎么知道它是一只天生残疾的穷奇?”
风冥顿了一下,似在犹豫,许久才认真的望向好友,一字一顿说道:“前不久沉轩来找过我,说是在潋滟的预言中,见到了一只天生残疾的凶兽遗骸。”
帝仲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听他如此一说立即站起身,金银双色的瞳孔剧烈颤抖,某种无法按捺的情绪在脑中炸响,嘶哑的追问:“遗骸……它的遗骸!”
风冥点点头,继而说出了最让他无法相信的一句话——“它的遗骸在终焉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