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压异族,多大的风险他会不知道?他要是聪明识相,这次就干脆不要插手,反正是墨阁报上去的人选,失败了也跟他没多大关系,撑死了算个连带责任,反正有太子护着他,大不了再多停职几个月……”
公孙晏撇撇嘴,这老头子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北岸城已经失手一次,要是在伽罗二度失手,太子也保不住他!
然而他并没有明说,毕竟在帝都高官眼里,太子殿下一贯是护着天征府的,有如此雄厚的靠山,天征府足以高枕无忧。
“哎,今年的学员倒是不少优秀的。”公孙哲再度拿起名单,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儿子也在偷看的事情,沉思道,“战神殿头名是太子太保家的次子,太保是阳川人,修的也是阳川的剑术,倒是有几分厉害,可惜性子略急,原本我是想把他放到明年春选,给总督大人办事,毕竟他这性格,不知以后会不会和军阁主起冲突啊。”
左大臣摇着头,似乎并不满意,翻了一页,接道:“武神殿的头名,也是阳川报上来的,是大湮城主的长孙,这一届的大湮城确实格外优秀。”
“武英殿的头名,倒是东冥出身,只是东冥一贯不主修剑术武艺,比起前面两人,还是差了些的。”左大臣越看越担心,这些人要是报上去选个副将、队长都是绰绰有余,可要是真的提上去选正将,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荒地的呢?”公孙晏灵机一动,提醒道,“不是还有主动来试选的吗?”
“怕是没几个人来啊……”一提到荒地,左大臣就更加心烦了,军阁并不是所有将领都是军机八殿出身,萧千夜每年都会给出额外的名额让学堂外的人自告奋勇,但是那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月通知到飞垣全境,眼下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就算有人想跃跃欲试,也没时间赶过来啊!
更何况近几年,学堂以外的人试选的越来越少,质量也越来越差,如果军机八殿都不敢保证有人能胜任白虎正将的位置,荒地里来的人就更加不靠谱了吧?
左大臣在杂乱的桌案上翻找了半天,哭笑不得的捡起一张纸扔给了公孙晏,“你自己看,就一个主动报名的。”
“煌焰……”公孙晏念着那个名字,没听过,镜阁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通吃,他也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人是哪里来的?”隐约察觉有几分不对劲,公孙晏顿时语气一沉,“爹,秋选的事情传出去也不过四五天吧,这么快就有人报名,这人应该就在帝都附近,可我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您有去查他的身份吗?”
“是天域城外围荒地来的。”公孙哲倒是并不在乎,皇城外围荒地的人,他哪能全都认识,多半也是些看不清自己实力的家伙,借着秋选为借口偷偷进城见识下世面而已,这些人会有城内的驻守禁军盯着,也闹不出什么大事,至于身份背景,一个根本不可能入选的人,墨阁才不会浪费时间去调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那么走运被选上了,再去调查也不迟,反正荒地来的能有什么背景,最不济也就是找个借口派到远处边境去,成不了大气候。
“煌焰,煌焰……”公孙晏叨念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有些不妥,左大臣被他念的心烦,指了指门外,“你闲逛够了没?逛够了就回镜阁去坐着,别每天在城里瞎晃悠,跟个无业游民一样,看得我心烦。”
“好好好,我马上走,不在这碍您的眼,行了吧?”公孙晏正好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才绕出墨阁,袖中飞出一只冥蝶。
“喂……”他赶紧一把抓住冥蝶,紧张的左右查看,“怎么了?不是说了有人的时候不能出来吗?”
“天权帝开始调查太子了。”冥蝶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那是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女声,惊得公孙晏直愣愣的僵在原地,“我的冥魂被你附在冥蝶令上,就在刚才,天权帝已经下令月圣女紧盯太子的星位,他似乎起疑心了。”
“哦?”晏公子眼眸犀利,瞬间像变了个人,冥蝶继续说道,“他不知道接见了谁,若只是以气息分辨的话,似乎是灵凤之息。”
“通知月圣女,以蝶谷冥术来见我吧。”他语气赫然低沉,怀中的冥蝶微微一晃,应道,“好。”
“阿镜……你小心。”冥蝶消散的同时,公孙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蝴蝶的翅膀。
然而那个声音并不领情,反而是冷哼一声,带着一点嘲讽,一字一顿:“小心什么?我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小心的?倒是公子和月圣女要小心才是。”
公孙晏尴尬的撇撇嘴,倒也没有反驳。
公孙家族原本是东冥人,因其出色的经商从政能力,一度成为飞垣首富,在三十六年前,公孙家移居帝都天域城,一跃成为三权贵之首,但公孙家族的孩子在七岁前会留在东冥读书,公孙晏也不例外,甚至,他也曾是蝶谷的门徒。
七年前,在伽罗白教覆灭的一年后,帝国决定铲除另一大门派,位于东冥境内,精通司星术的蝶谷,一直隐居于深山的蝶谷很快便被军阁击破,眼见着白教的惨剧又将上演之时,忽如其来的马蹄声划破了田野——
太子金令,军阁众将不得滥杀!
三道金令,远在帝国素未谋面的太子连下了三道金令,硬生生的阻止了杀到眼红的军阁。
身为谷主的女子,终于松了口气,即使她们世世代代居住的世外桃源已然面目全非,好歹大家都还活着,在军阁撤退之后,重伤的女子安抚好剩下的弟子,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就看见了谷口出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盛夏的季节,一个银色狐裘裹身的男子。
然而这一次,这个久未见面的男人带来的却是死亡的气息,他冷漠的脸庞像化不开的冰山,从怀中取出一把军刀,对她说道:“这一次军阁出征蝶谷,是双极会上左右大臣联名提出的意见,伽罗白教一灭,东冥蝶谷一家独大,甚至还有帝国想要的至宝‘八荒琉璃司星仪’,左右大臣你该都知道吧?一位是我父亲,一位是我未来的岳父,太子殿下虽然插手救了蝶谷,却会让他们受到牵连和质疑,所以我必须给双极会一个满意的交代,你能理解吗?”
你能理解吗——听到心爱的男人说出这样的问话,即使是骄傲如她,也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若你能理解……我保证蝶谷所有门徒,都能活下去。”他平静的补充,眼里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情意。
答案是不容选择,不容反对的。
身为谷主,为了保住最后的尊严,也为了谷内弟子可以平安逃过这一劫,她在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面前,亲手结束了生命。
蝶谷特有的冥术让她在死亡之后清楚的看到了公孙晏所做的一切——他亲手割下了自己的头颅,用一个神龛装好,带回帝都交给了双极会。
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人根本没有爱过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
但是,这个自相矛盾的男人在亲手逼死了她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她还未完全堕落成恶灵之时又给她注入了至高的灵力,硬生生的又把她从“绝对的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冥灵形态,并将她一部分的魂魄封印在冥蝶令上,交给了蝶谷的首席占星师,蝶嗤,而剩下的一半魂魄则变成了这样的冥蝶,一直被他留在了身边。
“阿镜,小心啊。”晏公子不厌其烦又叨念了一声,这才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拐进了隔壁的镜阁。